李赐挥了挥手,太医下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还躺在未央宫偏殿,母后和父皇在前殿,皇兄刚读过书,拿了小厨房的酥酪,过来给她尝。
突然场面一变,冷宫前,火光冲天,滚滚浓烟慢慢往上飘,她透过火光,看见母后穿着一身白衣,在火里冲着她笑。
她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感觉撕心裂肺的疼。
“小姐,小姐。”
她忽的睁开眼睛,阿辞在身旁担忧的叫她。
她看见床顶的帐幔,恍然的眨了眨眼睛,侧头问:“我这是怎么了?”
阿辞神色一变,笑了笑:“太医说小姐只是舟车劳顿,太累了,好好修养一阵便没事了。”
她心里其实明白,但她没说破,扯了扯嘴角,问了一句:“李……皇上呢?”
阿辞:“方才有人过来找皇上,皇上吩咐了几句,便先走了。”
她点了点头。
阿辞接着道:“那,小姐,再睡一会?“
“不了,再睡,晚上该睡不着了,出去坐坐吧。”
才坐了一会,有宫女来报:“娘娘,谭美人在莺涧苑门口,说是过来看看娘娘。”
后宫是个什么地方,她再清楚不过了,更何况,李赐是皇帝,但凡有些风吹草动,都能掀起波澜。
谭琳进到院子里时,一眼便看见院子桌前坐着裴清越。
她手里拿着白瓷茶盏,穿着一身海棠红,脸上化着明艳的妆,唇红齿白,另一只手撑在下巴下。
整个人看上去软若无骨,周身那种贵气,一点也不像丫鬟出身的样子,倒像个公主。
肆意洒脱,明媚可人。
谭琳近身,看见她,才发觉,那双眼睛,眼里全是疲惫和忧伤。
她一怔,一个丫鬟,能嫁给皇上,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看着,倒像是被迫的。
她看向李赐的那个妃子,带着歉意地笑了笑,声音低哑:“妾身身体抱恙,便不起身了。”
谭琳竟然一下忘记自己是过来做什么的了,原本在肚子说了几遍的话,对着那张脸,顿时也觉开不了口。
她是大家闺秀,面对着她,竟然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尴尬地坐下,也没有聊几句,便匆匆走了。
晚上用晚膳,李赐倒是过来了,见了一桌子的菜,她都没怎么动。
坐下,夹了一筷子肉片到她的碗里:“不吃完,不准睡觉。”
她哑然失笑,还是将那些肉吃完了。
连着几日,李赐都过来用膳,但,从不留宿。
后宫里虽也议论,但到底,也不再将她放在眼里,说不定皇上只是一时兴起,很快就厌了。
一日。
她刚喝完药,就听见外头宫女给李赐请安的声音,刚要起身出去看看,就听到李赐在外头喊:“清越。”
她出去,外头天已经黑了,只有灯笼的光亮,李赐站在院子里,背着手,看了一眼她,又看向远处。
她顺着李赐的视线看过去。
黑色的夜幕上,划过一条白线,忽然一下炸开了,五颜六色的,星星点点落下。
绝美!
她从未见过,漫天星光,也比不过的烂漫,虽然,也只有一瞬。
李赐后来告诉她,那叫烟花,民间刚弄出来的玩意儿。
他觉得她一定会喜欢的,特意弄来给她看看。
可她透过那五颜六色的烟花,看到,却是一袭白衣,还有那张淡然温润的脸。
后来,她好像觉得越来越累,累的出门坐着,都使不上力气,做什么也提不起兴致。
只是在床上躺着,有一回,她让阿辞把药倒了,喝了也无用,也不知道是不是阿辞跟李赐说了。
李赐自那以后,每日过来,看着她将药喝了才去上朝。
她将药喝完,将碗递给李赐看,笑着道:“我怎么觉着殿下同之前不一样了。”
李赐也笑了笑,笑得肆意:“我不是觉着,你是这皇宫里,我唯一能说上话的人,你要是走了,我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李赐接着起身道:“得了,我也得上朝去了,晚上再来瞧你,你好好休息。”
她点了点头。
阿辞因为不放心,所以,但凡跟她有关的事,都亲力亲为。
北淮的夏日来的早,各宫的冰都供上了,但是她体寒,所以,一直都没用冰,李赐过来,总是要流些汗。
只有夜里稍稍会凉快些,所以,她干脆让李赐迟些过来。
整日里躺着,无事,倒也挺无聊的,李赐让人找了好些话本子,还有小玩意儿,还让人去宫外请了说书的。
都让她辞了,唯独留了两本诗册。
李赐为这还特意说过她,难伺候。
她又咳嗽起来,而且越来越频繁,每回咳嗽,阿辞比她还要慌,又是顺气,又是拿水的。
李赐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她还打趣他道:“你要再在我这儿待几日,那些朝臣,折子怕是有一尺高了吧,陛下不理朝政,被美色迷惑,说我是红颜祸水。”
李赐正色道:“我是皇帝,谁敢说,我就杀了谁!”
她扯了扯嘴角:“这话,皇上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让人听了去!”
李赐不置可否。
从莺涧苑出来,内侍在前头提着灯笼,慢慢地走。
内侍的脚步声很轻,轻的几乎没有任何声响,没有人说话,周围都很安静。
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回荡在甬道上。
仿佛整座宫殿,只有他一个人,清冷地让人心里发颤。
他微微回身,朝着方才走出来的方向看去,已经没有了亮光,只能依稀看见殿门前的两只灯笼随风摇摇晃晃的。
她和他,都是孤独的人。
第80章 结局
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下起了雨。
滴滴答答地声音,格外清晰。
“阿辞。”
阿辞听到裴清越叫她,她心一跳,立刻就觉得不好。
过去,果然,她躺着,已经虚弱的不行了。
她这几日,私下里已经不知道偷偷哭过多少回了,现下,碰到这种情况,饶是平时多沉稳,眼泪也跟开了闸似的。
“小姐,小姐。”
她朝着阿辞笑了笑,没说话。
这种感觉,就跟当初在未央宫偏殿时一样,她知道她快死了。
阿辞哆嗦地将屋里的蜡烛点上,然后冲着外头叫:“来人,快来人!”
外头候着的宫女,听到叫声立刻推门进来:“阿辞姐姐,怎么了?”
“快去请太医,快去!”
那个宫女正要跑出去,就听见里面声音虚弱道:“别去了,去请皇上过来吧。”
阿辞一怔,喊了一声:“小姐。”
她笑了笑:“请太医没用,让李赐过来吧,有些话,我想跟他说。”
李赐夜里本就睡得浅,听到外头内侍叫了一声,立刻就醒了,接着就听到内侍犹豫道:“方才莺涧苑的宫女来,说……说莺涧苑娘娘怕是不好了。”
他匆匆把衣服披上,急急赶了过去,到了屋里,就看见阿辞在旁边。
看了一圈,竟然没看见太医,顿时有些恼了:“怎么不请太医!”
“是我不让请的。”
他走近,才看见裴清越朝着他笑。
脸色苍白,脸瘦的都没有什么肉。
“李赐。”她开口。
周围人皆是一惊,怎么敢称呼皇上的名讳,纷纷将头低下去。
“有些话,我想单独跟你说。”她开口。
李赐挥了挥手,众人退了出去。
“那个秘密,你解开了吗?”
李赐摇了摇头。
她笑了,笑容却是从未有过的释然开心,像个孩子一样:“你说要自己解开的时候,我心里就想过,除非我亲口告诉你,否则你不可能知道。”
李赐现在倒是一副认真的样子,全然没了平常那种纨绔的感觉,淡淡地道:“你别说,我要你好了之后亲口告诉我。”
“我现在就让他们去请太医。”李赐说着,便要起身出去。
走到一半,才发觉自己的袖子被扯住了。
裴清越看着他:“因为,我根本不是裴清越。”
李赐回身,看向裴清越,眼睛里被烛火映衬得摇曳,像是有星辰。
他有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没有反应过来裴清越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继续说:“阳滋同我非亲非故,又没有交集,为何会叫我姐姐,因为我是赵阴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