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人身死会围绕最大的肉块再生。”
“你让我带的骨头是你的。”相泽几乎瞬间明白了。
“我行动地点在肉食加工厂,跳了绞肉机。”
听柳这么亲口说出来,相泽有些语塞:“活生生被绞成肉泥……”
柳注意着相泽,发现他只有不忍和另一种柳不讨厌也不懂的情绪。
他试图安慰相泽,“我头先被搅碎的,一下子就死成渣了,没多痛。”
“你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柳下意识又回了这句,“说是这么说,可跳下去的时候,我没想着人民,我只想着你。”
“是么。”
相泽这样的语气未免显得冷淡,他向来这样,也许可以称之为应激性冷淡。
幸而他脸上裹着绷带,正因隔着这层薄薄的纱布。相泽起身,一手扶着柳的背,身体倾向柳。
距离不足一公分时,相泽停了下,视线与柳交汇,方才等到了许可般,嘴唇擦过柳的嘴角,落在他的唇上。
隔着柔软的纱布,传达热度,温柔而克制,因为在阳光正好的明净的窗前,似乎也带上了阳光的温暖。
“哐当!”
病房门被大力推开,美漫风的欧尔麦特闪亮登场:“我来——!”
看到病房内相泽和柳的欧尔麦特自动消音。
相泽侧身,柳从相泽肩侧探头看来的什么人,原来是欧尔麦特。
雄英不支持办公室恋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柳清楚他们的关系不是主流。
尴尬中,出于这些考虑的柳解释了一嘴:“我睫毛进眼睛里,他帮我吹一下。”
相泽理解柳这么说的用意,默许的点了点头。
雕塑一般凝固着的欧尔麦特捂脸,胡乱指了指相泽。
“你裤子都湿了。”说完他夺门而出。
现在说水洒了还有人信吗?
还有得让欧尔麦特把病房门还回来。
☆、十八章
相泽与柳面面相觑,一致决定随他吧。
然而尴尬还是尴尬的。相泽刚要说什么,柳摆摆手:“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又不是第一次。”
如果相泽没理解错的话:“你不是说你一直单身……”
“走吧。”柳懒得解释,径自往外走,“请你坐公交。”
相泽跟出去,虽然他车没停在医院:“我自行车锁在医院后面,我带你吧。”
柳本身是无所谓,但是:“《道路交通安全法实施条例》第七十一条规定自行车不能带人。”
相泽微笑:“感谢普法。”
“不过东京规定的严,静冈规定自行车载物高度从地面起不得超过1.5米,长度前端不得超出车轮,后端不得超出车身0.3米。”柳说到最后,“结论是能载。”
“坐下后从地面起你不高于1.5米啊。”相泽抓住了重点。
“……”
相泽推车出来,长腿支着自行车,等柳坐上来。
柳默默生气。
“您老上来吧。”
柳目光落在自行车后座上,相泽的影子罩在上面。
按理柳的情绪调解障碍不会让他很快消气,但还是乖乖坐上去了。
以前柳倒是跟哥哥骑过一辆自行车,但他哥奴役童工,让时年五岁的柳的载他。
柳在后座单手揪着相泽腰间的衣服,等他开始骑,柳不自觉双手攥着他衣角。
后座多出来的重量让相泽骑的慎重了些。
柳在相泽不知道的时候经历了什么他一无所知,这种不足的局限很久在以前就有预兆。
比如柳吸烟,但没在他面前抽过。
每一段过去组成、修改一个人,因不死而死过无数次的柳,每次活过来的他是多了一片过去,还是遗失了某些东西。
他变成碎片通过一块过去的骨头重新存在,出现的还是他、是柳本人么……
人不能在无法求证的事上设想如果,那纯是自找麻烦。
日光倾斜,相泽载着柳驶进一条林荫小路,午后阳光最强烈时分,恍惚让人回到了盛夏,穿过叶间投下的明亮斑驳的光影,仿佛穿过悠长莫测的时光长廊。
那个有着毕业典礼的夏天,室内温计上的红线节节攀升。
大礼堂内全校毕业生聚在一个屋子里,省电费不开空调,温度可想而知,相泽周围没有制冷个性的同学,因此难以避免的处于热气蒸腾中。
不远处柳的座位是空的,相泽身旁山田的座位也是空的。
原本相泽计划和山田一起逃了毕业典礼之前的这段校长、主任、教师代表和学生代表组合的超长演讲,临到关头相泽留下了。
跟会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的柳没关系,相泽只是厌倦了山田和山田的友谊,所以宁肯留在蒸笼里。
山田是个难得的朋友。对相泽的主动和热情难得,藏不住别人秘密本人也难得的没有秘密。
但相泽不讨厌这个朋友,还称得上喜欢,与他一起进行各种活动相泽并没有不适应,甚至沉浸其中,不过正是这种合群从众的参与感让他觉得危险和抗拒。
何况山田的堪称粗鲁的热情也代表着没有界限感,领地意识和生性疏离的相泽没有让任何人越界的准备,矛盾的是,他受的教育和家庭熏陶让他温厚知礼,同疏离与生俱来的易予人同情又让他兼具亲和力。
因此他艰难的维护着那条隔绝他人的无形界限,给自己从世界中圈离出一块清醒独立的思索之地。
英雄科的三年级,班上的同学几乎都取得了临时英雄执照,或多或少的展开了英雄活动,规划着未来,像校训说的那样斗志昂扬的Plus Ultra。
但毕业季的三年级人人都在等。三年间辛酸喜乐,同舟共济,很容易互生好感,在青春这一段落终之时,不留遗憾的传达那份青春期荷尔蒙冲头造成的愚蠢心情,都排着队等着向心上人告白,或者自以为是的等着被心上人告白。
青春向来与从来没叛逆过的相泽无缘,他的人格有一部分聆听者,一部分记录者,一部分盲从者,一部分探寻者,大部分旁观者,不偏激,不丰富,有时思考困顿,荒芜得令他自己都无法忍受,想找东西填满,然而又很快能安于现状,沉心观察,观察的对象则是一切,包括自己。
假如从中发现了什么不合理,他不会急于弄清楚,或者去改变,如果非要解决,他的方法论是等待、沉淀。
可现在他觉得,也许除了保持界限自己还在等,等一个突破界限的人,也许柳出现在万众瞩目的台上瞬间他就会知道。
一个离奇的假设,如果柳向自己告白,相泽觉得自己可能不会拒绝。
半小时后,学生代表上场发言。
相泽记得柳出场顺序就在这名女生之后,五分钟内他看了三次表,这种行为很愚蠢,相泽开始思考自己为何这样。
这名女生发言结束,主持人念出柳寻也这个名字,礼堂陷入长久的沉默。
相泽将手举在眼前,手腕上的表盘上,时针分明不动,分针却徒劳而缓慢的的追逐着时针。
相泽以为自己有病。
因为他竟有向柳表白的冲动,脑海一个角落甚至在预演那个场景,然后其它所有神经突触全方位吐槽场景每一处。
幸好,柳缺席了毕业典礼。
相泽清楚本质上这不会是喜欢或者爱,这只是他不满无聊现状的反抗和施展爱的欲望。
但幸也不幸,因为柳没出现,无论它到底是什么都将成为定数。
相泽想的到,自己的大脑会为了填补漏洞,并在一系列化学物质作用下,迟早不受自己控制的给关于柳一切加上滤镜,放大失落情绪,最终演变成惨烈的爱而不得。
简直讽刺,明明是己身的情绪,相泽能审视它、批判它,却被它牵着鼻子走,不得不服从它。
不论如何,夏天结束了。
投入工作的相泽在之后的几次同学会的某一场上听说了,那时柳缺席是因为他父亲。
柳浩章在外出勤期间妻子遭到旧敌恶意报复,她装作心脏病发,把纸老虎的敌人吓够呛,送她去医院并联系亲人,柳匆忙赶过去,错过了毕业典礼。
后面几场同学会柳也一次都没参加。
其实大家都忙,每次能聚到全班人数的一半就很不错了,不来很正常,只是相泽怎么忙都会挤出时间过来。
毕竟能跟柳见面的机会实在很少,见到他才能弄清自己到底怎么想的,进而中止不受控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