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急忙点头,而那二人,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
接下来这三日,阿箬过得可说是寝食难安,她几乎只要一闭眼,就能想到离忧倒在血泊中的模样,有时她也会想起阿娘,想起阿娘当日在悬崖上的一番劝说,和她坠崖而死的那个悲惨场面。
有时,阿箬几乎彻夜难眠,她拥被而坐,望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发呆,凌厉的北风,寒冷的冬夜,有时,阿箬甚至会怀疑——春天是不是永远不会到来。
终于,她挨到了第四天,天还朦朦亮,她就起身,啃过两口干馍,便骑着一匹红棕色的老马往城东雁翎庄而去。
这匹老马是苏大人送给他的抚恤品之一,当时苏大人曾说,马儿少年时,曾是一匹日行千里的好马,可如今年纪大了,体力衰微,一日最多不过跑上百里,县衙的粮草不足以养这样的闲马,但苏大人亦不忍将它宰了做釜中肉羹,恰好赶上阿箬“因公受伤”,故而,赠与她,以做疗伤代步之用。
马儿很老,但阿箬甚为珍惜,还给它取了个相当附和年龄特点的名字——不舍,正是暗合荀子名篇中那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之意。
阿箬拍了拍不舍的脖子,柔声道:“不舍老兄,我要去雁翎庄看望一位相当重要的朋友,还请你今日多担待些。我那朋友富得流油,你若顺利将我送达,他必差使下人好好招待于你!各种口味的草料应有尽有。”
那老马不舍也很是有灵性,它一听见“草料”二字,愣是甩开四蹄,奋力飞奔。阿箬紧勒马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于是,那个清晨,姚关县城所有早起的菜商都曾瞧见,一人一骑,迎着柔和的晨光,往刚刚打开的东侧城门飞奔而去。
不到一个时辰,阿箬就抵达了雁翎庄。说实话,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离忧的居所,没想到,光是那气势恢宏的外表就将阿箬彻底震撼住。
她从西边来,早早便看见了这宅院的外墙,墙体厚实,高度几与姚关城墙持平,墙上设有瞭望和护院用的垛口,垛口之外的墙顶全都盖上了精致的琉璃瓦,晨光照射下,琉璃生辉,灿烂夺目。阿箬绕着这个院墙,跑了越有半柱香的功夫,才到达了它的南侧大门,大门外倒是低调了许多,只有两个带刀的护卫伫立于斯。
阿箬将不舍系在门前的拴马柱上,而后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前,还没待她想明白该如何开口来问时,其中一个护卫便已然上前,朝他作揖道:“敢问阁下可是元公子?”
阿箬一愣,而后赶紧道:“正是鄙人!”
那护卫又道:“主人有令,若公子到了,还请入内叙话。”
阿箬这才明白,离忧应该已经醒了,否则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她心头一喜,赶紧道:“还请前边带路!”
“公子请!”说罢,身后那朱漆的大门已被人从里边拉开,护卫前脚带路,阿箬后脚便跟了进去。
第082章 离忧居所
绕过影壁,阿箬首先看到的是这个座宅子的花厅,花厅之上陈设繁复,除了名贵的红木桌椅之外,还有两三个陈列架,架子上摆着最时新的花瓶器皿,工艺考究,花色明艳。
穿过花厅,行过一个天井,便是正厅,正厅的格局是开阔大气的,除了必要的家具陈设之外,墙壁上竟还挂着好几副风格各异的字画,阿箬一眼望过去,似乎像极了魏碑名家的手书。
她在心头夸赞一番,便便不禁猜测,“都说逐凤楼有数不尽的财富,如今仅一座宅院便有这般气魄,看来,传言非虚呀!”
可是,她转念又一想,觉得有些奇怪,“逐凤楼如此神秘,又怎会将据点设在离姚关如此近便的地方呢?这么一座不合规格的宅院,势必引人注目,那岂不是自招祸患吗?”
然而,没等阿箬想明白,那护卫已经转头过来招呼,示意再往里走。
阿箬抬脚,赶紧快步跟上。
之后,又穿了几个房间,过了几条回廊,待到阿箬已被这歪七拐八的路弄得晕头转向时,年轻的护卫终于在一座加上之前停了下来。
“这是做甚?”阿箬心中泛起了狐疑,“离忧有伤在身,难道不应在室内高床软枕好好歇着,怎么跑到此处来了?”
她将这假山上下瞅了一番,发觉它足有三丈之高,绿树环绕,花草成荫,在那假山顶上,甚至还有一座檐角飞起的凉亭,阿箬心想:“难不成,这假山之后,有什么玄机?”
正思忖间,那护卫已走到山前,冲着石壁轻轻敲打了三下,并朗声道:“暗香浮动故人来!”
只一弹指的功夫,那石壁便向后凹陷一块,露出了一个可容二人并行的门洞,护卫打开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对阿箬说:“这几日正是化雪之期,洞中有些积水,还请公子注意脚下。”
什么?又是地洞,这西楚之人,怎么如此热衷于挖地道?
阿箬有些闷闷地跟着,然而,那护卫像读懂了她心思一般,转过头来道:“其实,这庄子中的地道不算什么,我曾听人说过,当初蜀中诸葛一脉曾经挖了五条地道直通西楚,也不知其中真假!”
阿箬心里一阵苦笑,“益州与西楚所在的荆州虽然挨得很近,但若真挖了地道,那也是一件极难想象的事情,且不说蜀道艰难,就算地道本身,怕也难以维系如此漫长的距离而丝毫不见垮塌!”
“那诸葛家的地道修成了吗?可还留存至今?”阿箬开玩笑似的道。
护卫摇摇头,道:“不得而知!”
阿箬也是轻轻一笑,不再追问。
她一路跟着护卫往地道深处走去,然而,未行多远,她已能明显感受到洞中积水之多,因为不一会儿,她的鞋袜皆已湿透。那寒冷,从脚底板一路向上,让她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她勉力支撑着,终于,瞅见了前方的一点亮光,也感觉到阵阵暖意袭来。
那护卫停下脚步,而后吹灭火折子,恭敬道:“公子,主人就在其中了,您快些进去吧!”
说罢,那人作了个揖,还没等阿箬开口,便已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第083章 我答应你
阿箬深呼吸两口,朝着亮光的方向走去,果见一个开阔的山洞,洞顶中开,可见天日,洞边,还有潺潺流水倾泻而下,形成飞瀑。
洞里的空间亦是开阔,东侧有一个圆形平台,看样子是个练剑习武的所在,中侧有条暗河,河上小桥,连接着东西两侧。西侧则被一些巨型的白色帷幔遮挡,透过光影,依稀可见其中乃是各式家具陈设。
阿箬猜想,离忧或许就在其中。
于是,她踱步而去,拉开帷幔,轻手轻脚地进入,还小心翼翼地唤着离忧的名字。
然而,唤了半晌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阿箬瞅了瞅,发现,这帷幔原来充当着屏风的功能,而由幔子所包裹起来的空间中,完全就是一个居室的模样。屋子正中放着一张矮几,几张矮脚凳分布四周,矮几之东有桌椅书架,应该是书房。矮几之东,则是床榻衣柜。
这个地方的陈设与外间不同,没有半分奢靡之感,反而异常朴素。若说真有什么特别,那大概便是榻尾那个高大的兵器架吧!架子上有长短不同的宝剑三把,还有数张大弓和一个箭囊,箭囊里塞满了羽箭。
阿箬心想:“此处,该不会便是离忧的卧房吧!”
可是,离忧人呢?
阿箬往榻边走去,想再做确认,谁知,刚一掀开床幔,便被一只手猛地一拉,然后,她整个的便跌落在床榻之上。
慌忙间,阿箬回过神来,才发觉,此时此刻,自己正躺在一个男子的胸膛之上,那人只穿着轻薄的白色睡袍,或许,是刚才的拉车将衣服弄乱,此时此刻,他的衣襟落得很低,阿箬甚至能一窥那丝绸之下,小麦色的肌肤。
她不敢动,脸上却已刷地一下红透了。
“阿箬!”终于,那人开口了。
阿箬赶紧压住自己的难为情,坐起身来,询问道:“伤势恢复得如何,有没有什么大碍?”
这时,她才发觉,离忧发丝凌乱,脸色亦如当日一般苍白,而他那张原本就略显瘦削的脸颊,在此刻看来,却又是凹陷了不少。
“离忧﹍﹍”阿箬这声喊,是心疼与愧疚。
这可是离忧呀,从小到大,在她眼中如天神一般不可能被打倒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