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见亮,阿箬快马加鞭,方赶上了早朝。
早朝之上,皇帝宣布了关于何延年一案的判罚,何延年因贪污渎职、以权谋私等罪责,被贬为庶民,流放夜郎。其家眷子女除了何芳菲,皆被判处随同流放之刑。
旁人倒也还好,唯那岭西王感激涕零,在朝堂之上三跪九叩,以表谢意。
早朝之上,卓启忠亦请旨返回凉州,皇帝言语相留,极为不舍,但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退朝之后,阿箬为避司马笠,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出得宣和殿,并一路小跑着,返回了兵部官衙。
由于没吃早饭,阿箬有些头晕,就在合上门的一瞬间,她便一口气坐在门边,而后大口地喘着粗气。
许久,当她终于得以平复之时,便欲唤来官衙仆役,为她准备一碗稀粥。
出乎意料的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竟从身后响起。
阿箬赶紧开门,便见一身披铠甲的禁军侍卫朝她作了一揖,“大人——”
“何事?”阿箬好奇道。
“昨日有人擅闯岭西王府,府中侍卫虽将他打成重伤,可还是叫那贼人逃走了,那人沿着若耶巷往北,很有可能便匿于六部官衙之中,若大人发现贼人,还请立即知会我等。”
贼人,岭西王府——这一连串的信息让阿箬惊诧不已,但她还是赶紧点点头,表示着自己的配合。
第272章 怎么是你?
如此一来,她方才的那股饿劲也一去无踪影,她只再次合上门,打算去将今晨送来的公文好好研读一番。
方抬脚,她的脖颈之上,便硬生生多了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剑。
这把剑,她认得,是那日弘农读书台上刺杀容隐之的武器,亦是前两日东宫之中欲取她性命之物。这刺客,还真是穷追不舍,眼下竟出现在了朝廷重地,兵部官衙之中。
“我说这位好汉,我究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竟劳您大驾,如此苦苦相追?”
然而,就在阿箬以为自己快要命丧黄泉之际,那把剑却忽然落在了地上,显然是执剑之人,已没有了力气。
阿箬本想拔腿就跑,可是,心中那股强烈的好奇心迫使她转过头去,看个究竟。
刺客倚门而立,脚边是一滩浓血,那黑色的蒙面巾之下,是一双颇为深邃的眼睛。
阿箬心头一颤,产生了一个疯狂的猜测。
她缓缓抬起手,想去将那面巾拉下来,那刺客竟也没有阻拦。
面巾落下的一瞬间,阿箬心中所有的猜想都落实了,没想到,真的是他,“曹兄,怎么是你?”
没错,就是那个兵部司舆,平日里对阿箬还算照顾的曹质。
身负重伤的曹质,就连说起话来也不复往日生机,他的语调低沉,语气之中竟还有一丝怨愤,“现在我已没有反抗之力,你大可以出去叫人。”
阿箬眉头一蹙,如此一来,他不是已经承认了阿箬心中所想吗?
她的手握着门框,伴随着一阵吱哑声,木门已经露出了一指宽的缝隙。透过那缝隙,阿箬已经可以瞧见外间疾步而行的官衙仆役。
她只要一开口,一声唤,曹质便会彻底沦为阶下囚。但她,最终还是关上了门。
阿箬深吸一口气,而后蹲下身来,看着那身负重伤之人。
“为什么?”曹质捏着剑柄,有气无力地问道:“为什么不去叫人?”
“你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却偏偏选了我这里,这说明了两件事。”阿箬沉声道:“第一,你信任我,第二,你有没做完的事。”
闻言,曹质一声轻笑,而后道:“你不怕我是来杀你的。”
阿箬向他靠近了一步,道:“你若要杀我,当初在东宫,便已然得手。”
曹质捂着胸口,“你果然聪明……”话还没说完,他便开始了剧烈咳嗽。
“你便是昨日闯入岭西王府之人吧?”阿箬试探道。
曹质的脸上不见半分怯懦,反而生出几分骄傲,“是又如何?”
“你去岭西王府做甚?”阿箬追问道。
“自然是刺杀司马策。”
阿箬眼皮一抬,嘴角微微向上一勾,“我看未必!”她紧密注意着曹质表情的变化,“岭西王府戒备森严,高手如云,你若真想刺杀于他,何必去闯那龙潭虎穴,中途设伏,便是良策。”
曹质手指一紧,眼神变得僵直起来。
见之,阿箬成竹在胸,只道,“所以,你的目标,根本不是司马策,”她顿了顿,“你的目标很是隐蔽,隐蔽到你必须穿过王府院墙,必须深入内院,才可将她救出。”
曹质瞳孔紧缩,显然已没有了反驳的理由。
“曹兄,赠你繁花,约定花开相见,最终却花开人去的人,是谁?”
第273章 可愿一试?
曹质朗声大笑起来,笑到浑身抽搐,笑到眼泪横流。
阿箬看着此刻那个鲜血淋漓,却神经麻木,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他,心中竟生出恻隐,“曹兄,我猜的不错吧,你喜欢何芳菲,不,准确的说,你与何芳菲两情相悦。”
曹质的笑声,终于渐渐消失,他盯着阿箬,眼神哀伤不已,“你是如何猜到的?”
阿箬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大约是那日何府门前一遇,又或者是那日下朝之后你的异常举动。”
“我与芳菲相识于何府家宴,那日高朋满座热闹非凡,可我却素来不喜巴结权贵,所以只得独自一人于案几之畔喝着闷酒,这时,一个身着锦袍的青年走了过来,与我敬酒、谈天说地,我们相聊甚是开怀,便离了坐席,去到何府花园。”曹质陷入回忆,阿箬几乎可以想象,那时的情景是有多么的美好。
“然而,直到与她在庭院之中促膝长谈,我才发觉,原来,她竟是个女子。”曹质一声轻笑,似乎在嘲讽着自己当时的不察。
阿箬叹了口气,“所以,你去刺杀容隐之,是想破坏三司会审,给她留下逃命的机会?”
“正是,”他捏紧了拳头,“可她放不下何府亲眷,根本就没考虑过我的建议。”
阿箬笑了一声,“那我想,我也明白了你为何要来东宫杀我。”
曹质看着她,定定道:“若我说,其实我从来没有杀你之意,你会相信吗?”
“可那晚,你明明杀意很重,若不是太子……”阿箬猛地一顿,忽而反应过来,“你是想探知我和太子的关系究竟如何?”
“其实从我到达东宫,发现你的踪迹开始,我便同时发现,太子殿下一直远远跟着你,所以,我才大胆一试。”曹质这样一解释,阿箬倒一时之间心绪复杂难平。
“那么今日你去找何芳菲,可是想带她离开?”
“那个岭西王从来便没有将她放在过眼中,那日朝堂之上,面对陛下的试探,他却只能选择承认,可这一认,却害苦了芳菲,”曹质满脸不悦,“你想,他既对芳菲无情,又怎会心甘情愿娶她为妃,按照我对司马策的了解,他定是想尽办法折磨于她,甚至……”
曹质不忍再言,但阿箬知道,依照司马策的个性和处境,一个无用的罪臣之女,根本就没有留在世间的价值。
阿箬叹了口气,幽幽道:“曹兄,我有一策,可助你脱困,也可帮助芳菲小姐脱离岭西王府,你可愿意一试?”
闻言,方才还阴郁不堪的曹质,此刻竟双目一亮,“此话当真?”
“当真!”阿箬点点头,郑重道。
“可是,我如今身负重伤,几成废人一个,你又不擅拳脚,即便想帮我,恐怕也是爱莫能助?”
阿箬凑近过去,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扶了起来,“曹兄,天无绝人之路,你既选择信我,那便看看我的手段。”
曹质攀着阿箬的肩膀,挣扎着起身,瞬时间,他眼角噙泪,“元老弟,我曹质能结识于你,当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第274章 被发现了?
然而,元青还没来及回答,身后便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元青与曹质对视一眼,而后极为谨慎地问:“谁?”
“是我,箬儿。”门外传来了容隐之的声音。
曹质惊讶于这个称呼,可阿箬却没有时间再解释,“是容兄呀,你等一等,我即刻来。”
说罢,阿箬冲着曹质使了个眼色,而后再次将他藏于门脚之后。
她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打开了门,果然,一身紫袍的容隐之,玉立于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