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旭凤想问润玉的,是关于出幻境的另一个法子。只是当时火神色欲熏心,满身心投入到他兄长的呻吟声中去了。
大梦三生,终归要醒了。
道理旭凤都懂,可他在润玉醒来之前整理了许久的心情,还是不受控制的低落下去。
“润玉。”旭凤唤到。
润玉神情专注的等着他说下去。
“我们出去吧。”旭凤带着苦涩的笑,“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润玉缓缓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旭凤取出自己怀里捂得温热的寰谛凤翎,郑重的交到润玉修长白净的手里。
“你收好它,它会代替我保护你。”旭凤斟酌了一会用词,抬手抚上润玉的侧颈,低声说:“就算是我不记得了,我想,看见你和它,我会记起来的。”
旭凤额头贴着润玉的,重复道,“我一定会记起来的。”
就像是最后的道别。
润玉闭上眼,感受着旭凤的温度。
他哑着嗓子,问:“如若你想不起来呢?”
如若你想不起来了,依然只把我当成你的兄长。
如若你依旧喜欢锦觅,为她跟我反目成仇。
如若你……不再爱我了,那我出去,又有何意义?
对于润玉的问题,旭凤显然也无可奈何。
润玉轻笑一声,“只有热闹过的人,才明白什么是孤寂。旭凤,你让我独自一人,去承受万年孤寂的命理,我……”
润玉的话消失在旭凤的唇齿间。
不同于之前的小心翼翼,他发疯似的凶狠的吻着他的兄长。
一想到漫漫仙途,润玉要一个人,站在寒冷的夜里,他就心痛。
旭凤把润玉死死地按在怀里,他想跟润玉说:我们不出去了,我不要忘记,你也不要死。不要去想什么锦觅,我去和父帝说,就算是抢,我也要把你留在我身边。
可是不行,他们能在此间一年两年,却待不了一辈子。润玉还有自己的娘亲和母族需要保护,他有他的责任。
旭凤十分清楚,他能用自己逼迫润玉活着,却不能强迫他为了他放弃所有。
幻境里这些年的相伴相守,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润玉沉默的接受旭凤令人窒息的拥抱。
直到旭凤放开他,幻化出一把匕首,并告知他自己的精元所在。
他叹了口气。
这个弟弟,已经决定放下这段感情了吗?
润玉接过那把利刃,随意的丢弃在旁边。
“锵哴――”铁器落地的声音让殿内骤然安静下来。
润玉摊开手掌,那枚寰谛凤翎安静的躺在他手心里。
“旭凤,就用它,来杀死你吧。”
(五十一)
旭凤眼前是一片黑。
他不懂,为什么润玉杀他要先把他眼睛遮住。
直到他的唇被印上一个轻浅的吻。
火神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轻飘飘的,那应该是夜神衣物落地的声音。
旭凤感觉到润玉跨坐在他的身上。
后来发生的一切,理所当然。
旭凤甚至忘了他们刚刚在讨论些什么。
润玉牵引着他的手抚摸着自己,从眼睛到下颚,从肩头到胯骨,甚至是留有疤痕的逆鳞之肤。
旭凤感到难过,他描绘着自己的兄长,却见不到他。
“旭凤,你动一动,我有些累。”
他听见润玉说。
于是他十分听话的挺动自己。
润玉不再隐忍。
“旭凤……你、你知道吗,你曾经、嗯……是我的……光……”
他的兄长缓慢又固执的开口说话,虽然断断续续不断喘息。
曾经是?现在不是了吗?
旭凤问出了口。
润玉好像轻笑了一声,旭凤不太确定,他被蒙着眼看不见润玉的表情。于是他停下动作搂住身上的人,仔细的听润玉说话。
“现在?你不是光。”
“你是我的爱人。”
话语中带着些笑意,旭凤肯定自己也跟着笑了。
旭凤还想说点什么,手里却被塞了一根细长的东西。
那是寰谛凤翎,和他同根同源,他不用看就知道。
润玉抬着他的手,放在了他的精元所在之处。
他感受到润玉手心里湿凉的汗意。
“旭凤,我没有力气了,你握好它。”
自裁而死也能出幻境吧。
旭凤忽然想到,若是可以,他力气大,完全可以自己来,那润玉就可以省些力气。边这么想着,边下意识听润玉的话握紧了那根细细的寰谛凤翎。
等着润玉对着他致命一击。
为什么要把它幻化成簪子呢?用来夺命应该幻化成刀剑之类的凶器才好啊。
旭凤脑子里还在想着寰谛凤翎。
不成,这是用来送给润玉的,簪子多合适,金闪闪的插在润玉头上应该会很好看。
“噗呲――”润玉撞了过来,耳边传来尖物入体的声音,继而手里便沾了温热的液体。
旭凤没有感觉到疼。
他愣了一下。
他听见润玉在说话。
他一把掀开遮眼的黑布。
润玉安静的伏在他身上,那枚本该金光闪闪的寰谛凤翎,此时埋在润玉的逆鳞之处。
旭凤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太久了,上一次润玉这么死在自己怀里是什么时候?
旭凤慌了神,他摇晃着润玉,嘴唇哆哆嗦嗦,颠来倒去唤着润玉的名字。
可是润玉没有再给他任何反应。
旭凤抱着他,他的身体逐渐消散,一如以往多次发生的那样,化成星星点点,飘散在空气里。
他想起了润玉刚刚说的那些话。
他说:你是我的光。
他说:你是我的爱人。
他说:我不会给你机会忘了我的。
披香殿里的主事抬起头,远处的流云开始化作星光,并逐渐蔓延,很快就席卷了整个披香殿。
六界皆化为虚无。
火神这次,没有回到那熟悉的火炉里。
(五十二)
幻境消失了。
连带着溯心镜也裂开,碎成几片。
旭凤坐在高高的璇玑宫房顶,盯着星光璀璨的夜幕。
“堂堂火神怎么做起了梁上君子?”
如果润玉见到他这么不成体统的样子,肯定会这么打趣他。
他摸索起身边散落的酒坛,一个空酒坛咕噜噜沿着斜面滚了下去,碎裂在地板上。
“砰!”声音清脆。
“润玉……”旭凤灌了一口酒。
这是燎原君去酒仙那里取的桃花酿,味道醇厚,却不是他想要的味道。
那夜,被打翻的百年桃花酿,曾浸润了璇玑宫一室的清寒,夜神眼波流转,是诉不尽的满腹情思。
现在的璇玑宫里,没有夜神大殿了。
火神破溯心镜而出,修为圆满,灵力大增。
天后喜不自胜,旭凤这一行,不仅勘破境界,还除了一个与之争夺天位的对手。
她说服自己,她所目睹到的镜内荒唐,皆是自己儿子为破出幻境所用的手段。
接下来的几日,对外,天后放出夜神受袭坠入下界的消息。对内,她又说服太微下旨召回本应在翼渺州安抚鸟族的火神,加强天界守卫。
丹朱和缘机被逼着发了上神之誓,不可透露一丝一毫关于夜神消失的真相。
有天后作为后盾,旭凤顺理成章的回到了天界。
至于失踪的夜神,太微下令天兵搜寻,月余无果。
正值水神之女锦觅下凡历劫,水神自锦觅签婚书那日便再未见过自己宝贝女儿的未婚夫,已对夜神颇有微词。锦觅此行他和风神相送,心照不宣的没提及润玉,心下已经决定待女儿历劫归来,若是夜神还未安全归返,就面见太微取消婚约。
不日,天帝晋封太巳仙人之女邝露为上元仙子,恩赐玄渊仙境,暂代夜神行布星挂夜之职。
至此,璇玑宫失了人气,俨然成为润玉的衣冠冢。
除了夜神的消失,一切都仿佛尘埃落定,回归正轨。
可于火神而言,不是的。
算一算,润玉离去已有百日。
旭凤苦笑,张口又喝了一口桃花酿。
宛若白水,索然无味。
旭凤坐起来,一罐一罐的往下扔酒坛。
“砰砰砰砰……”接二连三的碎裂声似乎取悦了历劫归来的火神。
直至酒坛扔空。
他不由自主的抱紧双臂,埋下骄傲的凤首。
“兄长……”他呜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