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横刀震开天权杀招,腾空旋转,把衣带重新系回腰上,天权恼怒至极,奋起疾追,那厢金司主亦号令门徒,协助天权堂牵制白玉,入阁拿人。
白玉分*身乏术,却不肯认输,咬着股劲儿以一当十,负隅顽抗,困斗之中,肩胛、小臂、腿侧先后中招,一袭如雪白裙渐渐褴褛,条条红痕渗着血珠,在如瀑残阳下冶艳而刺目。
天权本是胜券在握,然而不料白玉竟这般生猛,几乎是以命相搏,以至他们连攻三波都只能迫近石基之下,一时惊怒交集。
“分什么神?!”愕然之中,金枝一声厉喝,其时双掌翻飞,趁白玉被教徒围困刹那偷袭其后。
天权目露精光,连忙提刀补去。
白玉防不胜防,避开刀锋,难避掌风,抽刀格挡刹那,后胸一痛,整个人登时被打得飞起,撞倒在紧闭的阁门底下。
“哐当”一声,那把悬挂在门上的广锁砸落在地,白玉把刀一立,垂头哽咽出一口淤血。
石基下,天权给教徒使眼色,一名身手矫捷的立刻翻窗而入,这一回,白玉终不再拦,缓缓抬起脸来,露齿一笑。
她口中尽是鲜血,这一笑,映着暗红残阳,乃是格外诡异。
天权、金枝心中俱是一寒。
便在这时,先前翻窗入内查探那人原路返回,禀道:“堂主,阁中已无人!”
天权横眉切齿:“朝西南后院的方向追!”
“是!”那人领着一队人匆匆而去。
白玉坐在门下,勾唇冷笑,笑而不语,天权心底莫名不安,上前越过白玉,径自推门而入,把阁中情形巡视一遍后,愈发疑窦重重。
各个橱柜明显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且第四排抽屉里的机关还被触发了两道,天权眉间成川,探近细看,蓦然大震。
贴着“十香软骨散”的那个抽屉大开,其中解药,已尽数无翼而飞。
天权悬心吊胆,返回审问白玉:“你们究竟为何而来?!”
他事先得乐迩密令,埋伏拥月殿等候白玉和李兰泽上钩,继而一网打尽,尚且不知贺淳、谢令辰二人潜逃的内情,此时突然见十香软骨散解药被盗,不由惊疑难定。
“为何而来……”白玉轻念一遍,似笑非笑,“你就当我是为见你这老友一面而来的呗。”
天权气结,自知她脾性又臭又硬,不欲纠缠,掉头向教徒吩咐:“传令给玉衡堂,贼人盗取解药,意图劫狱,务必严加防范!”
玉衡堂即专门看管地牢的机构,天权嘱咐完后,又盯回白玉。
白玉知他在斟酌如何处置自己,欲擒故纵道:“劳驾哥哥念个旧情,替我寻个清净去处,别让地牢里那些长舌东西聒噪我耳朵。”
天权哼道:“怎么,前脚还为他们卖命,这会儿就急着撇清了?”
白玉不慌不忙,鄙薄道:“我帮的乃是我三哥,跟那帮东西有何干系?”
天权眼神微变,他并不知白玉和陈丑奴的情缘,只知她和藏剑山庄大公子李兰泽纠葛匪浅,听完这句,自然不疑。
“他为你舍凌霄剑,你为他闯地狱门,哼,倒是情深义重,感天动地。”天权不屑,漠然道,“可惜了,尊主一早便替你在牢中备下盛宴,你如不去,我恐怕不好交差。”
白玉挑眉,冷看天权,思忖“盛宴”一词。
天权一笑:“来人,押入地牢。”
***
无恶殿中的地牢共三层深,越往底,刑罚越严酷,环境越恶劣,逃脱的机会也越渺茫。
毫无疑问,被俘虏的匡义盟及六门家眷,尽数被囚禁于最底层。
而天权口中的“盛宴”,亦设在最底层中。
铁链晃动声震于耳畔,少顷,锈迹斑斑的铁门被一名狱卒拉开,尖锐刺耳的声音如成千上万只虫子在阴冷逼仄的暗牢之中蔓延开去。
白玉撩起眼皮,缓慢适应黑暗中霍然亮起的火光,明火煌煌,狭长的甬道两侧布满密密麻麻的囚室,拥挤如同蜂窝,无数双伤痕累累的手紧抓在铁杆上,无数双眼睛悬浮于黑暗深处,有如坟茔鬼火。
白玉视而不见,在教徒的扣押下穿过甬道,因失血而渐渐苍白的脸被墙上的火把照亮。
那些鬼火一样的眼睛全神贯注、锲而不舍地盯着,忽而,一声饱满有力的“呸”落在耳畔。
下一刻,颊上一凉,白玉探手摸去,是一口唾沫。
身侧被关之人,大概是个四十上下的汉子,然而具体是谁,白玉并不清楚,也完全不想去看清楚。
暗吸一气,用力把脸上的污垢擦净,白玉面无表情,继续向前行去。
“呸——”
又是一口唾沫,精准而有力地溅落在白玉眉骨。
天权在后冷笑一声,示意继续押人前进。
白玉绷紧下颌,按捺下沸腾的怒意,微一扬头,阔步而前。
“呸——”
“呸——”
“呸——”
“……”
一声,一声;一口,一口……
天权负手跟随在后,兴致盎然地欣赏着前面那只过街老鼠。
及至甬道尽头,最后一口唾沫落下,天权方示意停。
边上的狱卒打开铁门,白玉被推入,一个趔趄,险些跌在石地上。
墙角有火把,白玉站定,默然不动,茕茕背影落在冰冷的石砖上,天权绕过去,欣赏她的狼狈、肮脏。
白玉垂着眸,从天权的角度看过去,那眼皮上正有一团湿濡,不知何人的口水。
“这么别致的欢迎仪式,还真是第一次见。”天权揶揄,继而从怀里掏出一张方巾,慈悲地递过去。
白玉无视,信手把眼皮上的唾沫一抹,耷拉的睫毛底下,冰封如严冬。
天权勾唇,把方巾收回,又向囚室外一招手。
立刻有人捧着一块漆盘进来,盘中放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白玉侧目瞥去,眉心一拧。
“请吧,”天权也不啰嗦,带着势在必得的微笑,“尊主厚礼。”
浓烈的气味冲入鼻中,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白玉盯着那在火光映照下深如黑洞的汤药,漠声:“什么东西?”
天权讳莫如深:“说过了,尊主厚礼。”
白玉咬紧贝齿,原来所谓设下的“盛宴”,便是这一碗汤药。
什么药?
白玉突然感觉到一股直钻骨髓的寒意。
天权眼尖,笑着把药碗拿起来,体贴地送至白玉面前,宽慰道:“不死人的,尊主心有不舍,想继续留你罢了。”
白玉眼中冰凉,嘴唇微抖:“勾魂草?”
天权挑唇:“聪明。”
白玉胸口起伏,红着眼眶盯住天权,不动。
天权没有耐心,碗口对准她嘴唇压去,白玉一呛,刺鼻的汤药立刻漫入口腔,顺着喉咙灌下。
那种令人心惊的熟悉感又一次袭至心头,裹挟着难以言表的恐慌,白玉奋力推开天权,掐住咽喉跌在墙角下,呕吐刹那,终于想起曾在何处闻过这股气味。
——夫人喝的是什么药?味儿这么大。
——一些调养失心疯的寻常药罢了。
镜花水月,赵弗屋外小院,夜风习习。
明鹄被笼罩于月下的眼睛冰冷而锐利。
白玉心惊胆裂,霍然瞪向天权。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可以切到丑奴那儿啦。
另,往后更新时间调一调,如无意外,中午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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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相决(四)
一个时辰前,镜花水月外。
潺潺溪水卷着细碎金辉向西而去, 一条深蓝色丝绦在风里飘曳。
陈丑奴凝视手上这把精美而内敛的宝剑, 反复翻看后,在剑鞘底端镶嵌的玛瑙上端辨认出极小而细的两颗小篆——
“凌霄”。
心中一震之后, 陈丑奴当机立断,抽出袖中穿云箭。
却在这时,身后袭来一记拳风,陈丑奴斜肩避开, 先前倒在车下的车夫四六竟根本没有昏迷, 双拳连环疾走, 招式既阴且毒。
陈丑奴剑不出鞘, 应招格挡, 不想低估对手,顿挫之间, 抽至一半的穿云箭竟给四六夺去,折断之后,箭镞夹于指缝间,劈拳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