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贵妃便宽慰:“本宫也听弘历提起过,倒是颇有几分当年世祖爷的形态了。”
世祖爷便是那初入关的顺治帝,此刻提他,若是不忘深处想,便是赞弘昼有几分傲骨,若是往深处想,那岂不是映射弘昼日后也是要剃发出家的?
裕妃听了,脸上倒也没有露出难堪之色,只是轻笑几声,便侧过头往窗外看去,却道:“皇上怎地还没来呢?”
“兴许快了。”熹贵妃接道。
果然,外间儿立马传来苏培盛那熟悉的嗓音,只闻得皇上驾到,一众人皆已跪拜下来,但听窗外衣服窸窣,玛瑙珠帘相撞,雍正已是带着侍从立在了眼前。
他语气中难藏高亢的喜悦,道:“都起来吧。”一边又几步上前,扶起跪拜在床边的谦妃,笑道:“以后都免了吧。”旁人皆是立在一旁,只待雍正开口赏赐名分,却也是怪,余下的,雍正却只是交待注意着身子云云,丝毫没有下旨封号的征兆。
想必雍正从那处赶来,连衣物都来不及换,身上此时还着着一身道袍,头上罩着纶巾,颇有一丝仙风道骨的傲然之色,此刻见他往身后招手,那留着白须的张神仙便大步上前,远远地便举起双臂,躬身大声恭祝:“贫道恭贺谦妃娘娘,恭贺万岁。”
他举起摊开的双手捧了一只青色的玉麒麟,这麒麟乍一看同寻常小儿家戴的并无异同,但细眼瞧去,却果真有处异样。
只听熹贵妃开口:“哟,这麒麟脚下踏了柄玉如意呢,这倒是稀奇。”
雍正颇受用的听了,便伸出一只手来,苏培盛忙得接过张太虚手里的麒麟小心递了上去,那玉只是瞧着,便已觉非常,质地细腻得宛若柔脂。
他又细细打量了番那麒麟,便提起穿在麒麟上的红线,竟是当着一众人的面,自己亲手将那玉件系在谦妃的颈项上,只是碍于圣上,却无人敢有所表示。
“孩子生下来之前,你便好好戴着罢,这可是道长亲自求来的。”雍正拉住谦妃的手,缓缓叮嘱道。
“承蒙万岁爷与娘娘抬举,贫道打坐偶发一梦,便说近日定有太乙真人的麒麟来这圆明园中相送麟儿,如今果然兑现了。”张太虚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虽是弯着腰,声音却是洪亮。
熹贵妃立在一旁听了,笑道:“谦妹妹确是有福之人。”
“妾身谢皇上,谢贵妃姐姐,也谢过张神仙。”谦妃此刻一脸娇羞,眼中却闪着精明之色,偏就被我看了去。
想来,雍正是怕这般多的人会打扰谦妃休息,便主动起身道:“你且多休息,朕晚间再来看你。”
谦妃轻声应下来,一众人便依着序列慢慢散了,只留得我同永璜时,我见无人注意,便赶紧近前道:“娘娘近日可都好?”
她若有所思,道:“都好,你家的事,我同王爷说过了,他定会找寻时机向皇上进言的。”
“是,皇上此时与果亲王最是亲切,他的话一定会放在心上的。”我不禁一阵感激。
“我们不过上了一条船罢了。”她却冷笑,我不好再说什么,谦妃的性子一向如此,听此,我也不意外,便道:“是,娘娘费心了,您休息吧,妾身也会常来请安的。”
她便闭了眼,轻声应下,我牵着永璜自是安静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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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暗波
春分这日刚用过早饭,裕妃派暖晴来传,说是请我带上大阿哥晌午去她那里同用些点心,我自然是乐得答应。
陪永璜读过书,便要往那边去了,经过游廊之时,恰看到龄语挺着肚子立在水边,一旁的还有金氏,两人小声地说笑着些什么。
我是必然要经过他们的,这边一排队伍出来也是显眼,她们瞧见我,忙得规规矩矩地俯身请安。
我伸长手一把扶住龄语,道:“妹妹可好?”
“劳苦姐姐惦念着,都好。”龄语柔美顺眼。
“这几日怕就是要生了吧。”客套完,我直入话题。
“是,就这几天了。”她道。
“多休息的好。”我交待。
“是,只是屋里待着闷了些,出来看看水里的景物。”她笑道。
“谨防被吹着。”我拍拍她的手背。
“妾身谢姐姐关怀,姐姐这是和大阿哥往哪儿去呢?”这次轮到她问了。
“去裕妃娘娘那儿坐一坐。”我答。
“请姐姐替妾身问声好罢。”她又道。
“好。”我点头,她同金氏才又俯首送我们去了,永璜在我身旁也恭恭敬敬地冲她两个作揖。
身后只闻得金氏的声音越来越远:“瞧瞧大阿哥小小年纪,如此懂得礼节,真真是个皇亲贵胄的模样。”
远远地,隔着玻璃窗,便看到了里面晃来晃去的人影,那熟悉的挺拔身影,以及嘴角无暇的笑容,仿佛在这春分的日子里绽出一朵桃花来。
门口小宫女见着我,忙挑起帘子,往里面传话:“四福晋来啦。”
声音未落,暖晴已是迎了出来,顺便带出一阵香气。
我便逗她:“哟,这是哪里来的香香仙女儿?”
暖晴挨着如今的身份悬殊,手上不好做动作,眼睛却白了我一眼:“四福晋多日不见,嘴巴还是那么叼。”
暖阁里面传出裕妃的声音来:“是苧丫头到了嘛?”
“是,娘娘,四福晋同大阿哥来啦。”暖晴一边应道,一边领着我们往里走。
进了暖阁,自是先问了安,我却不见弘昼出来,不由得犯了嘀咕,心里又猜出个大概,因而只是试探问道:“暖晴身上的香可是娘娘方才调制的?”
裕妃歪在炕上,将玉手轻搭在案上,那手指保养得极好,柔软的指甲上刚涂了丹蔻,也正弥散出一股甜香来,此时她听了,便笑道:“苧丫头的鼻子也是灵得很,只是这香可不是本宫调的,你若是好奇,须得问里面那人。”她说着,边微仰下巴,朝里面努了努嘴。
我随着她的动作微探了脖子朝里面看去,那帐帘隔着一人,也隔开了一片境地。
恰这时,裕妃朝永璜招手:“璜儿来,看玛嬷给你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永璜一向又同她亲切,见我也不阻拦,立马抬腿几步蹭了过去,偎着裕妃吃起果子来。
我又朝裕妃福了福身,这才屏退左右,自个儿悄悄地朝里面走去。
越是临近,香气越是浓郁,只是沁人心脾,并不生厌,我手略伸,柔柔的拨开眼前的珠帘,虽是玉石相撞,清脆声却并未引起那低头忙碌之人的注意,我不免有些尴尬起来,却更加不好意思再发出声响来,只得蹑着手脚朝那人走近。
“你瞧这香可好?”弘昼突地发声问道,却并不瞧我,只是依旧弯着腰用着那西洋奉来的天平小心翼翼地调配着身前的瓶瓶罐罐。
我见已被发觉,索性放开手脚,上前仔细瞧了瞧那在熏笼中燃着的香料,轻捏住那镂空的盖柄慢慢揭开来,这才看出炉里盛着的竟只是香灰,香气满室,却不见丁点烟雾,因而思忖道:“依我看,确是上乘之作了,这香清而不腻,传播得远却无形,倒是称得上身临其境了。”
想来是分析到了点上,弘昼停了手中的小银匙,抬头朝我笑了笑,又继续手中的动作,我见他不语,便也只好在旁边杵着,他将那银匙中的不知名的粉末小心倾入身前的白瓷莲口罐中,这才放下道具,慢慢直起身来,似是对我介绍一般:“你说得倒是都有道理,我可是费了很大一番功夫,还专门去请教了洋教士同张神仙,这样一来,香气持续的又久,又无烟雾干扰,熏个衣服什么的再好不过了。”
“这可是什么新奇的香?”我道。
“不是,只有生黄香同沉香罢了,这生黄香倒是我督着园里的小道士们一颗颗剥来的,再一片片削得薄薄的,同沉香一起蒸焚,待到烧尽了,再放入室内,无烟却自有香气四溢,岂不妙哉?”他有些得意,嘴角不自觉的扬起,倒是与弘历有了几分相似。
我不由得叹道:“倒果真是应了那句慢火出极品。”
“诶,你来帮我下。”弘昼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转回案前,俯身挑起一碟粉末来,眼睛示意我拿过身边的钧瓷小罐来,我便将那石榴红的小罐平置到案前,他又忙活一阵,待那罐中的香末只离颈口一扁指时方才停下,他边封起盖口,便移到我面前,亲手交予我道:“这罐专门给你的,留着熏衣物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