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微微一顿,朝雾心有不满,有些蛮横地将自己的脸贴上去,贴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够,便将那只冰凉的手往下移,哪儿热往哪儿放。
正当她满足地喟叹一声时,后颈被一个力道击中,身子软软地倒下了。
白沂将她的身体放在床里边,自己睡在外边,以防她半夜醒来有什么事情发生。
这种药,药效过去就会好的,今晚睡一觉,明天醒来就没有什么事了。
枕边是朝雾不动的身子,确定她无什么大碍后,白沂闭上了眼。
在沉沉的梦里,白沂看到有大片大片的蝴蝶飞过,光怪迷离,有一位少女坐在秋千上,她的眉眼似曾相识,风吹起她杏子红的裙摆,明媚动人,比春光还要好看。
然后画面一转,巍巍高楼之上,已经不再是少女模样的她凝视下方,手与脚都被镣铐紧紧锁住。楼上起了火,她极力挣扎无望,目光绝望而哀伤。
很真实,也很……虚妄。
白沂从小到大很少做梦,做的梦大多数都还给了周公,梦境中光怪陆离的事情不少,却从未这样频繁地梦到一位姑娘。
今晚的梦似乎和以往不大相同,白沂意识渐渐苏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脑海中的画面不曾停歇。
一个很真实的梦境。
梦里下了瓢泼大雨,将地面上的血水冲刷地一干二净。
脚下似乎是踏踏实实的地板,他抬眼可以看见黑蓝色的天空,有大风刮得彻骨寒。
白沂心下生疑,他不是在猎户住处,并且失明了……
面前有几个驼背的老妪撑着竹竿从自己的身边缓缓走过。白沂张口想询问这是何处,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声来。
他虽然失明,但是嗓子是没问题的。
忽然身后人大声喧哗,一匹马直直冲他奔来,他正奇怪马奔来为何没有声音,却见那匹马像是踏破虚空从他身前直直穿了过去,他却毫发无损。那马又很快地向前奔去了,后头跟着几个凶神恶煞的侍卫。待这一行人走后周围人的骂声才渐次响起来“……越来越猖狂了”。
这……不是梦。
他来到一个店铺前,特意挑了一只价格不菲的钗子,将簪子拿起,原先的位子上依旧有那支簪子,他手上托着的不过是一个幻影。
即便他站在店前挑着簪子,店小二却依旧对着他人抱怨这么久了还没一个客人了来,问问店家是否该调低些价格。
原来,他并没有在他人的眼前出现,他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白沂压着心头的疑惑,既然这不是梦,那它出现必然有它的意义,或者说,是谁想让他明白什么。
他在人群闹市行走,却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你听说了吗,那个妖妃死了!”
“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姬死了,真是普天同庆!”
“可不是吗,我听说是被一把火烧死的。”
“倒不愧是陛下,没被那妖女蛊惑,所以现在才有我们太平的日子啊!”
“嘿,多亏陛下减田租、免徭役,去年我还添了个大胖小子呢。”
看他们唾沫横飞的嘴脸,白沂不知为何生出一股烦闷之气,只向前走去,想把嘈杂声都抛到脑后。
前面有来人,他没闪,因他现在似乎是透明的存在,便是从墙壁中穿过去也是可以的。
却撞了个满怀,白沂微怔,见撞入自己怀中的人青丝如瀑,还有暗香拂面,他将女子的身子扶正,那姑娘抬起头来,是十足的美貌,那双动人的眼眸里涌着满满的失而复得的惊喜。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她莲藕般的手臂又环上他的腰。
“上穷碧落下黄泉,原来我真的只有在黄泉才能见你。”那双美眸又氤氲了泪水,滴落在他的心里。
第36章 往事
细看之下她长得像岑朝雾,却又有些不同。她出落得更加美貌,像是一朵盛开到了极致的芍药花,却让人担心她随时随地都会枯萎,美丽却又哀伤。
白沂不习惯旁人这般的接触,可触及女子失神的眼眸又不自觉地,放松了想推开她的双臂。
他心下是这般想的,既然她情绪不稳,先等她缓缓吧,兴许过会儿能问出什么来。
姑娘只是无声地啜泣,看得他有些不忍心,但还是问道:“姑娘能见到我?这是哪里,姑娘可知道?”
她只是摇着头,抬起头来朝他笑了一下,像在问他又像在问自己:“我们还会再见吗?”
他静立着,不曾出口说话。
她依偎了一会儿,轻声道:“我们会再见的吧。”她抬起头来,眼眸中满是落寞。
“会的,我们会再见的。”许是不忍她再失望,他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继而天边泛起刺眼的亮光,白沂以袖遮眼,待光芒散去时却发现周身换了一个场景。
绿墙红瓦的宫殿,器宇轩昂。
华灯初上,宫女们有条不紊地行走着,在各大宫殿内点燃灯火。
他跟着一队宫女走向那座最富丽的宫殿,一路走来宫女的服饰倒是让他疑惑,本朝宫女服饰按理说都是对襟襦裙,可这一路走下来却发现宫女们大都身着大袖襦裙。
他跟着宫女们入内。宫女们一进入宫殿便熟练地散开,往各个角落点灯去了。士兵严防着的有一个角落,只那里早点燃了灯,宫女们不被允许进入。
白沂抬步直直往那处走去,穿过屏风,见案几前五步有一盏半人高的灯,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映照着小室极为明亮。案几前端正坐着一人,在纸上勾勾画画着什么。
看着侍女身着的衣物并不厚,应该是不冷的季节,但这男子身上却披了一件裘衣。
外边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女子被狼狈地架在地上,约莫三四十岁的样子,身上穿的衣服又脏又血腥,显然不久之前用了刑。
她冷笑了一声:“怎么,陛下现在想起臣妾了?”
案前的人不抬眼,手中的毛笔不停,声音却极为冷漠:“你还不够格。”
“我不够格……呵呵”,女子阴阴笑着:“那她就够格了?我是你明媒正娶的……那个贱……呜呜”
男子抬眸向她看去,女子身后的侍卫见状立即将她的嘴捂上,力气大不容她动弹。
她的目光中透出深深的怨毒,她就知道只有提到那个女人他才会看她,那个贱人……
“前些日子呈上的文书,柳家罪证确凿,朕倒不知道,柳氏一族原来志在天下,”他停下笔,手指轻击案板,心情似乎很好:“念在柳氏也为朕的天下出过几分力,所以朕只夷了柳氏三族。”
女子恶狠狠地咬了侍卫一口,要向前扑来,被旁的侍卫拦下,剑柄击在腿骨,哀嚎一声倒地不起。侍卫见皇帝不置一词,往旁边退了下去。
“再等半个时辰,项老将军应该就将这一切处理好了,然后你随着你父兄一道上路吧。”
他声音轻缓温和,吐出的字眼却催人命。
女子的泪珠盈满了眼眶,大口喘着气,待到好些了,开口道:“我们柳家这么帮你,你却恩将仇报,来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很久了,什么东西都没有,全是黑漆漆的,从早到晚没人和她说话,她虽然没受什么刑罚,但整个人都快被逼疯了。
这两日来,她被带到了刑场旁,亲眼看着自己的父兄被一刀刀凌迟致死,还有母亲,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她麻木地被带回来一阵拷打,真的好疼,她快要疼死了。
而这一切,都拜这面前的人所赐。
明明她是高贵的柳家嫡长女呢,却连畜生都不如地在世界上苟活下去。
无论她说什么,她这个名义上的夫君都不会理她。可她偏偏想他看着她,哪怕是恨也好。
反正都要死了,她连一丝顾忌都没了,笑着道:“我这辈子最庆幸的就是一把火烧了她,让你们阴阳两个,别想好过。”
“你不会以为,她逃不出来就是逃不出来吧,我告诉你,我让人把她的双手双脚都锁上了,她只能活活被烧死……”
“我设计她和王爷的会面,结果她就只能入宫了,哈哈……”
“不过她倒是挺喜欢你,”她抬眼看了一看他,发现他此刻也在看她,脸阴沉不已,再没有昔日君子的模样。
她想刺激他,刺激他这下半生都不好过,毕竟是他毁了她的一辈子,她即便是死了也不会让他好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