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折枝花(2)

当马车不再驻足,朝雾才恍恍惚惚意识到,这江南的一切终将离她远去,不知何日才能重回烟雨迷蒙的豆蔻时代,去采撷渴望已久的稻色与花香,也不知何时能踏上脑海中多次出现过的石板桥,只能看着乌蓬慢慢消逝在河的尽头。

朝雾放下帘子,虚弱地靠在侧壁上——这一年的不寻常都告诉她,一切没有看起来父亲遇难家债逼迫那么简单——叹了口气,为她回不去的少女时代,也为诡辩莫测的将来。

朝雾阖眼暗暗想道,她所倚靠的可能只有这位兄长了,无论如何,自己要好好的活下去。

家事变故使原先调皮捣蛋的弟弟一夜之间长大外出求学,临行前他说“阿姐,我一定会回来的,你要保重”。

混混沌沌似梦非梦中,长发及腰的娘亲将她抱在怀里,朝雾一低头发现自己身矮梳着羊角辫,还是幼年的模样。

美丽的娘亲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然后轻轻地,轻轻地说了一句话,轻地几不可闻。幼时的自己并不明白,可现在却渐渐明晰。

“我的朝雾,纯净得仿佛朝晨的露雾,美丽如露雾中的朝霞,不要凋谢飘零你的美丽啊。”

第2章 惊魂夜

深夜,月明星稀。

辘辘的马车声停歇,马鼻中打出一个响啼,喷出一口白气,发出老长的嘶鸣,和着鹧鸪凄厉的叫声,在凄冷的夜里有一种渗人的慌。

由于马车停的快,迷迷糊糊的朝雾猛地撞上了车后壁,睡意醒了大半。她伸手去撩帘子想问问兄长到哪儿了,刚启口问道:“哥——”

杏眼忽地睁大了,因为——马鞍上没有人。

继而冷汗直冒,双手忍不住地颤抖,半分的睡意都不剩了。

定了定神,她复掀开车帘,只见马车停在一老旧的木头房前,一串红彤彤的灯笼悬挂于屋檐,灯笼上写着“三生客栈”四个楷体大黑字。朝雾撩开车后帘,发现自己是在一条黑黢黢的大街上,除远处民居里一两点烛光与这客栈前的灯笼和微暗的月色,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微冷的风夹带着森森的寒意逼近。

朝雾不敢动可又不敢不动,恐惧如杂草疯狂生长,她埋首进自己的衣袖中,以此来躲避惶恐。微风掀开帘子的一角,朝雾不安地抬眸——车轮旁有一片深色衣袖。

月色清澈,连衣袖上的青竹纹都照的那样显目。

“哥哥!”朝雾慌得来不及多想,连忙爬下车。马车下的阴影里,朝雾看不真切岑晏的情况,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待她揽过他的身子,发现他的左肩插着一只七寸来长的箭,左边的衣裳已被染透了血,岑晏好看的眼睛闭着,向来冷冰冰的兄长也有难得脆弱的时候。

父母已经去了,唯一的亲人又生死不知,朝雾不由悲从中来,豆大的眼泪一滴一滴流下,有几滴滴在岑晏的脸上。

许是感到泪的温度,岑晏的手指动了动,废了好大力气,他咬牙撑开像有千钧重的眼帘:“快走。”

“哥哥,我不走。”朝雾含泪不住地摇头——岑晏的血止不住。朝雾用尽全身的力气搀扶他站起来,双手都沾满了他的血,右手环着岑晏的腰,听得岑晏一声闷哼,慌忙向他右腹看去,只见同样一支七寸长的箭……

怎么办,她不会包扎,不通医理,眼前唯一的亲人生死未知,却无能为力。

“我绝对绝对不要让哥哥有事的。”颤抖着喃喃道,朝雾将兄长扛到了车上,拉住马缰,驱马朝着客栈的方向。

勒住马,朝雾下车,敲紧闭的客栈门。

“有人在吗?开开门,开门!”

“开门!开门啊!”

“开门……”

里面悄然无声,像常年无人居住,可檐前的红灯笼中燃着的蜡烛分明昭示着这里有人。

朝雾红着眼靠在大门前轻轻啜泣着,这时,门突然打开,冷不防地,朝雾失去了依靠物跌倒在地。

“啥子嘞,叫啥子嘞。”极细的、懒洋洋的有暗含怒气的粗嘎声响起,朝雾吓了一跳,抬起雾蒙蒙的眼睛——来了一个“葫芦”。

这“葫芦”上小下大,下身足有上身的五倍,头梳乌蛮髻,鬼一样刷白的脸上涂着血红的殷桃小嘴,下巴上的肉赘下,脸肥如倭瓜。

她肉球样的手抬着一只烟杆送到嘴边,若无其事地看瞥了眼跌倒在地的朝雾和满身是血的岑晏,粗粗的一字眉挑了挑:“愣着个啥,进去啰。”

朝雾没有再犹豫,她不知道为什么兄长会遭险,她该怎么办,是不是有人要对她做什么,只是想找一个歇脚的地方,才能安心一点。她扶住岑晏的肩膀,搀着他走进去,岑晏此刻已是完全昏睡了过去,朝雾几乎是半拽半托着他,地上留下长长的血迹。

寂静的夜,暗中有什么沙沙作响,“嘶嘶”“嘶嘶”,是马的叫声。

朝雾不敢多看,急忙走近了大堂,只见店中张灯结彩,极为豪华。厅前是一个砌成金色的舞台,两边挂着红色的帷幔。右边是几个大橱柜,关的严严实实的,不知道藏着些什么。左前方是柜台,一个黑面鼻上一点□□的酒保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可奇怪的是,他的手边没有账本……

堂中吊儿郎当坐着几个人,白头巾,肉搏赤身,划拳喝酒吃肉,见他们进来,不怀好意笑了笑:“这么漂亮的姑娘,有口福了。”

其中一个人问身前一言不发的虎背熊腰,他脸上有一条刀疤从额头到下颚,尤为吓人:“几点吃啊?”

朝雾和酒保订好稍房,交代了热水、白布,便扶着岑晏上楼去了,经过这几个人时听到阴沉的一句“不急,还有三个时辰。”

岑晏在一阵剧痛中醒来,原是朝雾扯到他的伤口,箭未中要害,他昏睡中仍有几分意识,明白妹妹这是带了他进客栈,挣扎着爬起,对上妹妹汪汪的泪眼,忍住痛低声对朝雾道:“此地疑点颇多,小心行事,我们找机会离开。”

见他醒来,朝雾欢欣不已,没等点点头,眼泪就下来了:“你的伤。”

“衣袖中有金创散”岑晏本想安慰她不必哭却没有力气。

倘若你能走是最好,不必管我。没等这句话说出口,岑晏又陷入了昏迷。

朝雾从他的衣袖内层中果然找到了一个瓷瓶,留了个心眼,没有用店家拿来的白布,而是将自己的中衣撕下来扯成条状,在伤口抹上散后一圈一圈给岑晏缠上。

累极困极,朝雾也睡了过去。

深夜,不会有人醒着。

“吱——呀——”门悄悄地被打开,溜进来一个黑影,蹑手蹑脚抱起床榻上的美人,月色下,被美人艳若桃李的容色蛊惑,正想低下头一亲芳泽,一把冷冷的剑锋搭上了他的脖颈。而后,剑锋一划,黑影猝不及防地倒下。

朝雾爬将起来,忙扶住拿着短刃的岑晏。门外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粗嘎的叫声“陈三子,你的得手了没有啊”,一阵狂笑,看来的不止几个人。

经过约莫两个时辰的休息,岑晏恢复了几分力气,来到窗边,发现此间为二楼,右侧五尺处下方有一较高的乌棚。门外人多硬碰硬不过以卵击石,当机立断拉过朝雾,跳到乌棚上缓解冲力,再跳到地面上,拉着她隐入一处房阴影中。

伤口一被牵动又出血,岑晏问怀中被他保护地好好的朝雾:“来时怎么走的?”朝雾指了指前厅的方位。岑晏一看四周黑漆漆的,她指的方向有火把的亮光,那些人道:“他们逃了!追啊!”

岑晏只得拉着她往阴影深处跑。“嘶”“嘶”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还伴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走了几十步——原来是一个马鹏。

马群里有匹银鬃马,个子长一人高,四条腿结结实实,蹄子又大又圆,身上的毛像炭火一样红,脖上那排长鬃却是银灰的,十分醒目。还有那匹枣红马,腰背滚圆,四肢粗壮。岑晏骑上银鬃马,银鬃马脾气不好,好在岑晏在书院中骑术是佼佼者,不多时也驯服了它。朝雾则在这时用匕首尽可能割掉了所有栓住马的缰绳。

很快,一群人举着火把便赶到了。其中一张脸瘦瘦的,有点像猴子脸,正是那个算钱的酒保。

他舔了舔嘴,阴恻恻如蛇吐蛇芯子,嘶哑着笑道:“干完这一票,好久不用愁了”说罢,他贪婪的眼在朝雾身上扫来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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