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桥妆身子本就弱,又受了一下午冻,饥寒交迫,委屈至极,兀自低头饮泣。
倘若他吵闹出来,一如早晨般撒泼,张恶虎倒还好受些,无奈他只是哭,张恶虎手足无措,轻轻捧起他脸,见满是泪痕,忙哄道:“乖,不哭、不哭!”
孟桥妆哭道:“我现如今病了,你才来关心我,等明日病一好,你又要欺侮我……”
张恶虎忙笑道:“我都说那是逗你玩的。”
孟桥妆道:“你也会这样逗白公子吗?”
张恶虎脸上一红,歉然道:“对不起……”
孟桥妆道:“你这回给我道歉,下回不知使甚更毒辣的手段对付我。”
张恶虎忙道:“决计不会,我再也不会欺辱你啦!”见他不信,跪在床头,竖三根手指道:“我对灯火发誓,如果我张二虎再敢欺侮孟桥妆,叫我在冷水里浸一下午,头痛发烧!”
孟桥妆哼道:“你身子强健,受些冻打什么紧?”顿了顿,叹道:“我们成婚后,你心里一直恼我,已很久不叫我名字啦。”
张恶虎笑道:“我以后天天都叫桥妆。”
孟桥妆道:“孟桥妆不是我本名。”
张恶虎笑道:“我知道,你本名叫钟妆,原是辽东人。”
孟桥妆道:“你倒记得,不过那也是冒名顶替,我不是钟妆,也不是辽东人,我爹娘都是地地道道的梅龙县人,我的本名是‘孟翠桥’。”
张恶虎喜道:“孟翠桥,这名字真好听!胜过‘乔装打扮’数倍,那我以后叫你翠桥。”
孟翠桥道:“你叫我翠桥,旁人听了起疑心,只要你心里记着我,叫什么都好。”
张恶虎拍手道:“那我叫你‘桥儿’,这样就不惹人怀疑啦。”
孟翠桥鼻子一酸,自父母过世后十余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叫他“桥儿”。
张恶虎并未觉察,喃喃道:“桥儿桥儿小桥儿,小白羊,小桥儿,念着真顺口。你也别叫我相公啦,我听不习惯,叫老虎便是。”瞥眼见他嘟着的嘴唇红扑扑,因为发烧比往日更加娇艳,好似抹了一层蜜,忍不住去吻,直把他吻得满面通红。
孟翠桥还没回过神来,忽见他已脱去自己衫裤,裸着身子钻进被褥,将自己抱在怀中,一动也不动,不禁奇道:“你作甚?”
张恶虎道:“我小时候发烧,爹爹抱着运功替我驱寒,第二日早上就精神奕奕了,现下我运功替你驱寒,明早你身子便好啦。”说罢就开始运气。
孟翠桥感觉他身子滚烫如火,热得自己手脚直冒汗,不知不觉便沉沉睡去,自嫁进张府这么多夜晚,张恶虎头一次待他如此体贴温柔,虽然身子不适,但他心中却觉异常温暖。
第32章 玉梳
天刚发白,丫鬟便在门外叫大少爷,孟翠桥睡眼惺忪,看到一颗虎头枕在自己肩膀上,并未被丫鬟叫醒,正要代他答应,又一人厉声喝道:“张二虎,给我滚出来!”却是张夫人的声音,孟翠桥吓了一大跳。
张恶虎也醒了,翻身下床去开门,笑嘻嘻道:“娘娘,这么早啊。”
与张夫人同来的有一众丫鬟,她们见大少爷赤身露体只着一条短裤,都惊叫着躲开。
张夫人怒道:“大嫂呢?”
张恶虎见母亲来势汹汹,忙笑道:“桥……桥儿的病好啦,不必担心。”
张夫人大惊失色道:“什么,大嫂病了?”
张恶虎失言,吞吞吐吐道:“他……”
张夫人一把将他推开,径直进屋去。
孟翠桥同样赤身裸体,慌得用被褥裹紧身子。
张夫人掀开纱帐,见他神色慌张,柔声道:“大嫂,你哪儿不舒服?”
孟翠桥笑道:“受了点风寒……相公昨晚用内功替我驱走寒气,已经没事了。”
张夫人瞪儿子一眼,哼道:“总算你良心没被狗吃光!”又见媳妇额头、脸颊都是细汗,拿帕子去替他擦拭。
张恶虎怕母亲看到孟翠桥身子,忙抢过手帕道:“我来擦!”
张夫人把他喝退一边,对媳妇柔声道:“大嫂,你不用忍受这头恶虎的气,他要是再敢欺负你,你来告诉我,我扒他三层皮!”
孟翠桥笑道:“好。”
张夫人又扭着儿子耳朵到一边,低声喝骂:“媳妇身子不舒服,你还折腾她,真不懂事!等她好了,凭你怎么胡来,我再不管,这几日还是得安生些。”
张恶虎一头雾水,奇道:“娘娘,你说什么?”
张夫人斥道:“还装蒜,再敢胡闹我定饶不了你!”
张恶虎不知母亲说些什么,但唯恐不答应还要继续骂,忙大点其头,又道:“娘娘,小桥儿没着衣衫,你先回去吧,待会我带他去给你请安。”
张夫人哼道:“不必来请安了,你给我好生照看好,再有差池,唯你是问!”
张恶虎把母亲送走,关上房门,回头见孟翠桥背对着坐在床上,正用帕子擦汗,汗水自他玉筑般的肌肤滑落,流过腰窝……如此妖娆的身子,哪儿像个男子,张恶虎不禁想:“他前世定是月宫里的广寒仙子,思凡下界,却错投男身,其实心里仍是女儿,否则怎会如此美丽……”
孟翠桥道:“相公……老虎,我肚子饿了,你把桌上的芙蓉糕拿给我吃。”
张恶虎依言去到桌边,见桌上有碟用锦帕仔仔细细盖着的物事,掀开一看,果然是芙蓉糕,不过又烂又碎,上面还沾有不少尘土,说道:“吃不得了。”随手扔进废篓中。
孟翠桥大急,跳起来道:“你……你怎能扔掉!”
张恶虎道:“这是我昨日买的芙蓉糕吗?”
孟翠桥道:“是啊!”
张恶虎见他还想去捡,扯住道:“都摔在地上了,脏得很,吃了会肚子疼,不要了。”
孟翠桥惋惜道:“可是……”
张恶虎边替他穿衣衫边道:“我知你喜欢芙蓉糕,我带你去龙凤店,买新鲜的吃。”
二人来到龙凤店,孟翠桥一口气吃了两碟芙蓉糕,笑道:“梅龙县竟还有这么好吃的店铺,我以前都不知道。”边吃边塞一块进张恶虎嘴里。
芙蓉糕香软可口,甜而不腻,可张恶虎极怕甜食,才碰到舌头立刻吐了出来,扔回孟翠桥碗里,另叫煮肉面,叹道:“小白羊也爱吃这个,总也吃不厌。”
孟翠桥嗔道:“你跟我在一起,不许提他!”
张恶虎知他还在为昨日之事生气,有心替白映阳隐瞒,笑道:“你别生气,昨日的事是我的主意,与小白羊无关。”
孟翠桥不屑道:“凭你的脑子,顶多想到在我饭菜里吐唾沫,能想到那种鬼主意吗?”
张恶虎兀自不承认。
孟翠桥道:“你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我心里知道的。”
张恶虎无奈,拉他手道:“是我让他帮我出的主意,你别怪他。”
孟翠桥吃着莲子羹,不去理他。
张恶虎讨了个没趣,心想:“你要怪责也由得你了。”但越想越烦躁,正巧肉面端上来,抓起筷子低头猛吃,汤汁飞溅,端面来的姑娘被洒了一手,慌忙退开。
孟翠桥皱眉道:“你可小心些。”对端面姑娘道:“姑娘,有没有烫伤手?”掏出手绢递给她擦拭,却见她小手白若凝脂,细腻光滑。
端面姑娘微笑道:“不要紧。”
孟翠桥听她声音如鹂,抬头望去,见她穿着围裙,一身素色布衣,头发盘成一条长辫,也不梳髻,除此之外再无任何配饰。
张恶虎道:“凤姐儿,把桌上东西都包起来,另再多包一份芙蓉糕。”
端面姑娘应了,她正是龙凤店的掌柜李凤姐。
孟翠桥道:“我还没吃完……”
张恶虎喝道:“回去再吃!”接过凤姐儿递来的纸盒,拉起他就走。
孟翠桥见他突然发怒,微微一怔,回到张府芙蓉斋,笑道:“你又说让我吃个饱,我还没吃饱呢,怎就急着回来啦?”
张恶虎笑道:“这不是给你包回来了么,你在家里吃也一样,来,我喂你。”
孟翠桥嘿嘿笑道:“你见我瞧那位凤姐儿,心里不痛快吗?”
张恶虎哼道:“你自己扮成女人,还瞧女人作甚?”
孟翠桥笑道:“你别瞎疑心,我是见龙凤店只得她一人,连个帮忙的伙计都没有,有些奇怪。”
张恶虎道:“原本龙凤店不是只有凤姐儿一人,她娘娘死得早,去年哥哥被蛟龙吃掉了,几个月前蛟龙又出来,把她爹爹也吃掉了,如今只剩她一个,苦苦支撑龙凤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