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 快跟我去把手洗洗干净, 再抹上药。”
云栖乖乖点头,任由赵姑姑扶着,一道往水井边走去。
院墙那边,六皇子一直贴靠在院墙外,并没有急着离开。
在确定云栖已经平安的从房顶上爬下去以后,六皇子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
听墙内脚步声渐远,六皇子才离开墙根。
六皇子一向都很厌恶那些爱偷听墙角的奸猾小人,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学人偷听墙角。
虽说事出有因,并不存在任何见不得人的龌龊目的。
那也很羞耻,很不君子。
眼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处宫道十分偏僻,半天都没人经过。
否则,一旦叫人瞧见,他一个皇子竟然躲在西苑嫔妃居所外偷听墙角,要澄清起来会很麻烦。
“殿下,咱们还去归燕阁瞧四公主吗?”常寿小声询问。
“当然。”六皇子应道,“咱们此番前来西苑,不就是代五哥给四姐送生辰贺礼的吗。”
稀奇,真是稀奇呀!
他们一向耿直的殿下,竟也有这口是心非的时候。常寿惊奇不已。
若殿下来西苑只是为见四公主,进了西苑以后,便该一路往东走,何必要绕远走西边这条宫道呢?
之前,他还为殿下为何要舍近求远,挑这条远路走纳闷,这会儿全明白了。
殿下是为方才屋顶上的白兔姑娘。
常寿还记得,那日在长街上,殿下唤那姑娘云栖。
不只唤得急,唤得特别熟练,就像已经喊过八百回似的。
今日应是赶巧了,殿下路过这里时,那位云栖姑娘正好坐在房顶上。
倘若今日云栖姑娘没有出现在房顶,他们殿下又预备怎么做?
绕着院墙走一圈就算完?图什么呀。
难不成……常寿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心中不禁感慨万千,那位云栖姑娘可真有福气。
“快别愣着了,咱们赶紧把东西给四姐送去。”六皇子对常寿说。
话毕,又望了那院墙一眼,才转身大步离去。
常寿赶忙捧起之前被他放在地上的锦盒,追上六皇子,一道往四公主的归燕阁赶去。
……
六皇子到时,四公主正在窗下的书案前写字。
四公主楚意,应该算是一众皇子公主中,模样最不出挑的一位了。
五官平平,没有一处打眼,只勉强算得上清秀。
尽管姿容并不出众,但四公主却生了一双极为好看的手。
指如葱根,纤细而修长,指甲皆修成了整齐的杏仁样,润泽洁净堪比珍珠。
如此好看的一双手,无论是用来抚琴,还是弹奏箜篌,都极为赏心悦目。
四公主却偏不喜欢抚奏乐器,只爱书画。
每日除去吃饭睡觉,不是在写写画画,就是正准备去写写画画。
别的公主,富裕出来的体己钱,都用来添置了衣物首饰。
而四公主的体己钱,几乎全都用来置办笔墨。
别的公主打扮得花朵似的,浑身熏得香喷喷的。
而四公主从来都是一身素净,满身不好闻的墨汁味。
四公主自己却不认为墨汁的气味难闻,她觉得墨汁的气味比任何香料的气味都要好闻,也更能让她凝神静气。
四公主这样用心的练字,字自然写的不会差。
何止不差,应该算是极好,好到把一众皇子都比下去了。
甚至还因字写得好,得到过皇上的亲口称赞。
皇上说,四公主的字有大家风范。
四公主很有自知之明,在她看来,自己的字也就只能算是一般,与真正的书法大家相比,还相距甚远。
他父皇之所以喜欢她的字,只是因为她的字迹跟一个人很像。
她这辈子学写的第一个字,就是那个人手把手教的。
而她这般热衷于书写,也源自那个人。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将那个人的字当成字帖一般日|日临摹。
他们的字迹怎么可能不像。
不过,她也只能模仿到形似。
那位一笔一划之间的风骨,是她这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
四公主刚写完最后一个字收笔,就听有人说:“四姐的字越发好了。”
四公主循声抬头,见六皇子正站窗外,隔着窗户笑盈盈地看她。
四公主连忙放下手中的笔,“六弟何时来的?”
“来了有一会儿了。”六皇子说,脸上一直都带着温温浅浅的笑意,“我见四姐写的入神,便没忍心打搅。”
“你说你,外头太阳那么大,就不晒坏了。”四公主轻蹙眉头,嗔了六皇子一句,“还不快进来。”
六皇子应下,赶着他走到屋门口,四公主正好迎出来。
“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四公主侧身,让六皇子进屋。
六皇子与四公主虽非一母所生,却比一母同胞的亲姐弟还亲。
六皇子什么事都不瞒他四姐,刚一入座,就如实与四公主说:“今日一早,我去春来阁探望五哥。五哥仍在病中,我怕扰了五哥养病,原本打算坐坐就走。可五哥怕是一个人闷坏了,拉着不准我走,非要留我用了午膳再走。午膳后,五哥还是不准我走,午觉都不歇了,非要跟我下棋。谁知棋盘刚摆上,三哥就过去了。五哥便把他预备病好以后,亲自给四姐送过来的生辰贺礼塞给我,叫我赶紧替他送来,我就来了。”
很明显,五皇子这是故意把六皇子支走的。
至于五皇子为何要故意支走六皇子,像四公主这样的明白人,稍微一动脑子就能想到。
第44章
四公主知道, 三皇子和五皇子一向都不对付。
其实,也说不上不对付,就是有些相处不来。
三皇子和五皇子,一个刻板凡俗, 一个逍遥洒脱。
截然相反的性情,真的很难聊到一处。
再有,三皇子这人还有个毛病, 特别爱说教别人。
自恃兄长身份, 除了不敢在太子面前放肆, 只要一见到他们这些弟弟妹妹们, 总少不了要说教一番。
正颜厉色不说,言辞还异常刻薄,把人从头到脚,从内到外, 贬的一无是处。
这并不像是兄长好心好意对弟弟妹妹们的提点,更像是恶意的批判和打击。
见人就说教已然成了三皇子的习惯,以至于他们这些弟弟妹妹们, 远远望见这位三哥,就会立马绕路遁走。
四公主听说, 五皇子病的这几日, 三皇子日|日都会前去探望, 还一探就是半日。
这一向都相处不来的兄弟俩, 并没有任何意趣相投的话题可聊, 那么三皇子在五皇子处一待那么久能干嘛?
自然是发挥所长, 尽情地对着病中,几乎毫无还嘴之力的五皇子说教。
五皇子这个人随和又宽厚,性子是极好的。
但四公主知道,她这个五弟,骨子里是有些桀骜的。
三皇子对着五皇子喋喋不休的说教,五皇子能忍一日,能忍两日,甚至三日,却哪里肯日|日都俯首听训。
况且,五皇子还病着,病中之人难免有些脾气。
五皇子与三皇子争执起来,是迟早,也是必然。
皇宫里几乎没有秘密,昨日三皇子与五皇子兄弟俩起了龃龉,不欢而散的消息,已经在宫里悄悄传开了。
宫里人都以为三皇子绝对不可能再登五皇子春来阁的门,四公主也是这么想的,甚至连五皇子自己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谁知三皇子竟如此能屈能伸,前一天刚吵完,第二天就没事儿人似的又登门拜访。
四公主不禁心生感慨,从前没看出来,如今才知她这位三哥,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孝子。
为了生母贤妃,那样小心眼又好面子的人,竟然能放下身段,主动去向他平日里最看不惯的五弟低头求和。
不过从五皇子的反应来看,似乎并未打算与三皇子化干戈为玉帛。
若五皇子肯与三皇子和解,那就不会有意支走六皇子了。
五皇子之所以急着把人支走,应该就是怕一旦他与三皇子再起争执,六皇子夹在中间为难。
四公主自问,还是挺了解她这个五弟的。
与三皇子相反,五皇子平日里是最宽容大度不过的人了。
这回大概是实在被三皇子给气烦了,才决定不留情面。
所谓兄友弟恭,总要兄长先友爱,做弟弟的才能待你恭敬。
三皇子这个兄长,在弟弟妹妹们面前,从来都是狂妄自傲,咄咄逼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