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德笑笑,“这就对了,你坐着别动,我去把面给你端来。”
“不用,我想下去吃。”
“那我扶你。”
云栖没拒绝有德的好意,扶着有德的胳膊下了地,走到桌前坐下。
看着那满满两大碗放了整只鸡腿,又卧了两个蛋的面,云栖问赵姑姑,“又不过了?”
赵姑姑白了云栖一眼,“你这小没良心的,这种时候不是该谢姑姑疼你吗?”
“谢姑姑疼我。”有德忙不迭地卖了个乖,“这面可真香呀。”
赵姑姑冲有德一笑,“快吃吧,仔细烫。”
“嗳。”有德脆生生的应了一声,连忙捧起面碗尝了一口汤,这一尝不要紧,才止住没多久的泪,又险些掉下来。
这面未免也太好吃了吧。
这边云栖才刚吃了没几口,有德那边三下五除二就把面给吃完了,连汤都喝的一滴不剩。
“中午没吃饭吗?”云栖伸手把有德的空碗端过来,“我再匀些给你。”
“不用不用。”有德羞得满脸通红,“我吃得太快,吓着你们了。姑姑这碗面煮的实在是太好吃了,我才……才吃得快了些。”
作为赵姑姑的徒弟,没有人比云栖更了解赵姑姑的厨艺水平,她知道有德这是真心实意的夸奖,绝无半分吹捧的意思。
“姑姑烧饭的手艺在行宫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就算放在宫里,也能排的上号。”云栖跟有德说。
赵姑姑手一挥,“快别听她瞎说,锅里还有些面,我去给你盛来。”
“不了不了。”有德起身,“我今儿是偷跑过来的,若回去太迟,怕是要挨骂。”
有德说着,看向云栖,“你好好养病,我得闲再来瞧你。”
云栖点头,“等你下回过来,我亲自煮面给你吃。”
有德惊喜,“你还会烧饭?”
“赵姑姑是我师傅。”
有德本就佩服云栖聪明伶俐又会认字写字,听说云栖还会烧饭,佩服直接变成了崇拜,“聪明人就是不一样,不像我什么都不会,大字不识一个不说,连灶火都烧不好,更别说烧饭了,也就只能干些洒扫搬抬的杂活。”
其实有德并不笨,不但不笨,还挺聪明的。
有些事,你只要稍微一点拨,他就通了。
而且,有德还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识好歹,肯听人劝。
只要你是好声好气的跟他说什么,他都能听进去。
云栖这样看好有德,并不是因为有德对她有救命之恩,是平心而论的。
有德说者无心,云栖却听者有意。
在宫里当差,若无一技之长是很难混出头的。
宫女到了年纪还能被放出宫,就算混不出头,也没什么要紧。
太监却不一样,那可是要在宫里当一辈子差的。
与有德相识一场,有德又对她有恩,云栖不忍心见有德一辈子都只是个杂役太监。
她一个小宫女,一没银子,二没门路,没办法为有德打点个轻松体面的差事,却能教有德通过自食其力,来改变自身的处境。
“你学厨还是学认字?”
有德不知是没听懂云栖的意思,还是欢喜过头了,只“啊?”了一声。
云栖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又补充道:“我教你。”
第31章
有德差点儿给云栖跪下,“真…真的?”
云栖看着有德,温温一笑,反问一句:“学不学?”
“学学学!我学!”
云栖对有德的反应颇为满意,很明显,有德是个好学的人。
而在宫里,像有德这样好学的宫人并不多。
尤其是身处底层的宫人,大都是在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的混日子。
这些人中,也不是完全找不出有上进心的,却少有愿意像有德这样,想靠勤奋踏实地学点儿本事,为自己谋个更好的前程。
成日就只知道琢磨些旁门左道,要不就是潜心钻研溜须拍马之术,妄想靠斗心机、耍心眼一飞冲天。
比起这些懒怠又心术不正的人,有德可以说很正直了。
“说说看,你想学哪样。”云栖问有德。
有德犹豫,半晌才弱弱地问了句,“不能都学吗?”
“还是先选一样学吧。”云栖诚心建议,“你白日里要当差,累了一天下来,还要再学东西。能一直坚持学习一样东西,就已经不容易了,同时学两样……其实也不是不行,却怕你身子吃不消,也怕你没法把两样东西同时学好学精,到最后哪样都没学成。你若听我的,就先挑一样出来学,往后日子还长,只要你肯学,我可以一样一样慢慢教你。”
听完云栖的话,有德哭了,泪流满面的哭。
一边哭,一边哽咽,“云栖,你真好,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之前是有德对着泪如雨下的云栖手足无措,现下轮到云栖对着这样的有德不知所措了。
在盯着有德怔愣了片刻之后,云栖才想起要找条手帕给有德擦擦脸,却左掏右掏都没掏着,这才想起手帕该是落在了床|上。
云栖起身,正要回床边取,就见有德慌忙扯住她一边的衣袖,“你是不是嫌我烦,不愿教我了?”
云栖被有德这一句问的哭笑不得,怎么她刚才的举动很像拂袖而去吗?
“我说话算话,既答应要教你,就绝不会反悔。”
“师傅!”没有任何铺垫,有德张口就唤道。
熟练到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曾经有过很多个师傅。
云栖有些懵,是听见一旁赵姑姑憋笑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你不必这样叫我。”
“师傅!”有德用比之前还要响亮的声音倔强喊道。
“有德,你真的不必这样叫我。”
“师傅……”有德瞪圆了眼睛,望着云栖边哭边笑,“这还是师傅头一回叫我的名字。像我这样寻常的名字,从师傅嘴里叫出来,好像都变得好听了。”
云栖败给有德了。
看来她需要渐渐习惯有德对她的这个新称呼了。
“你等着,我去找条手帕给你擦擦脸。”
“不用不用,我回去的时候到井边掬一捧水洗洗就好。”说完,有德就匆匆使袖子抹了把脸,这一脸的热泪都把袖子给浸透了。
“你这徒弟不错。”赵姑姑对云栖说,并非调侃,是真心觉得有德这孩子可供栽培。
至于来日能不能成才,还得再看看。
“谢师公夸奖。”有德连忙给赵姑姑作了个揖。
赵姑姑明显没弄清楚状况,“你叫我什么?”
有德一副乖巧样,十分认真的给赵姑姑解释,“师傅的师傅是师公,姑姑您是我师傅的师傅,自然就是我的师公。”
原来是这么论的。
尽管有德这样称呼她不算错,但赵姑姑对这个称呼并不是很满意。
师公?一听就很老。
虽说她确实已经不年轻了,可就是觉着这称呼听起来别扭。
“你师傅从没正经喊过我师傅,你也不必正经喊我师公,就还喊我姑姑就……”
“师傅。”没等赵姑姑把话说完,云栖就忙不迭地喊了一声,喊完之后还不忘恭喜赵姑姑,“您长辈分了。”
能打趣人了,就说明已经好多了。
赵姑姑看着云栖,欣慰极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云栖的脸颊,那股发自心底的疼惜劲儿,藏都藏不住。
有德从旁瞧着,眼馋的要命,什么时候师傅也能捏捏他的脸,捏脸好呀,捏脸说明俩人亲厚。
“师傅都喊了,快说说你到底想学哪样。”云栖又问了有德一遍。
“回师傅,我想学……学……”有德“学”了半天,也没做出取舍。
赵姑姑是个爽利人,最见不得有德这样扭捏的,“依我看还是学厨好,守着个灶台,总也饿不着。”
饿不着!有德双眼微微发亮。
与大部分宫人一样,有德刚入宫那会儿,也常被罚饭挨饿。
挨饿的滋味那是真的很不好受。
其实,直到如今,有德也时常被罚不许吃饭,并不是因为他差事当的不好,而是因为……有德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就是常常莫名其妙的被罚了。
有德对此十分困惑。
有一回,有德和同屋住的有富一起被罚,夜里饿极了,实在睡不着,俩人就爬起来拼命的往下灌水。
待喝了个水饱之后,有富捧着鼓胀的很不舒服的肚子问有德,“你知道管事的薛公公和姚公公他们,为何动不动就无缘无故的罚咱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