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女人吗？”
“不，她只是个无辜之人。”
司马长风指尖一颤，竟有泪水夺眶而出。他用手拂去木牌上的碎屑，只见上面写着――天音娘子荆姐之位。
除了生伯，唯有金花娘子是他至交之人。自少年时代开始，她便待他如姐如母。受伤了找她蹭伤药，嘴馋了找她蹭酒喝，不想娶妻便让她来做挡箭牌。世人皆说金花娘子水性杨花，可在他面前，她从不轻佻。世人皆知金花娘子画技高超，可他却知她歌艺更甚。
如今，生伯死了，荆姐竟然也死了。他甚至不知凶手是何人，连报仇都无从下手。
上官燕，现如今你又在何处？长风只剩你一人可想了，你是否知道？
司马长风举起酒杯，仰头饮尽。饮罢，将金花娘子的小木牌与生伯的小木牌一同收好，连夜朝无风谷的方向赶去了。
第50章 报恩
等了一夜，终于等来易山开门的声音。荆桦一激动，“腾”地一声坐了起来。
易山冲过去按住荆桦，焦急地说：“你不要乱动，跌伤了怎么办！”
荆桦笑了笑，拉着易山的手说：“易山，我有些话想告诉你。”
易山一怔，有些迟疑地说：“好。”随即把枕头立起来，让荆桦靠着。
荆桦朝后仰了仰身子，觉得真是太舒服了，不由说道：“易山，你真好，你真的特别细心。”
“哪有，”易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笨拙地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荆姑娘别这么见外。”
“自从我来到这里，所有人都说我是金花娘子，只有你和赛华佗相信我不是。其实，我既有金花娘子的记忆和武功，又有我自己的思想，现在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是谁了。”
“荆姑娘别想这么多，易山不认识什么金花娘子，自始至终我认识的，只有姑娘一人。”
“自从我来到这里，就没少给你们添麻烦。我已经欠你们好几条命了，尤其是你，每次都是你尽心照顾我，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快好起来。”
“别这么客气……姑娘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荆桦点了点头，说：“易山，你对我这般好，就算我不去报答你，我也不能祸害你。其实，我一直想嫁给一个像你这样细心、体贴、对我好的人，可是，我对你的感情……又的确不是那种感情。也许我现在这个样子，处处需要被人照顾，但我总有一天会好起来，我不能仗着你喜欢我，就心安理得地去享受、去霸占你对我的好，这样我会看不起我自己的。易山，我知道你有多好，所以我特别希望你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希望你未来的妻子也能很疼你，很爱你，你们两个恩恩爱爱地过日子，那多好啊！也许，我说这些很残忍，会让你很难过，可是，如果我就这么嫁给你了，这对你真的特别不公平。倘若将来，你遇到了能够与你真心相待的人，能够给你们彼此幸福的人，却因为我而有所羁绊，我一定会恨死我自己的。”
“嗯。”
“再说，其实，我也就是眼睛不太方便，我有手有脚，可以自食其力。我一个人会生活得很好，你真的不用太担心我。”
“嗯……好。”
“对不起，易山。”
“不，你说得很有道理，”易山说，“谢谢你跟我讲这么多。你真是个好姑娘，你一定会幸福的。咱不说这些了，先把伤养好才是最重要的。来，吃点东西吧。”
和易山把话说开之后，荆桦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阿布果然待她不薄，她认真考虑做出的决定，的确顺利无阻。这让她对生活又充满了信心，在乐观的同时，她也意识到了保持清醒的重要性。
这是她自己的人生，她不能再往外推了。她推不掉，唯有承担。所以，何不积极面对？
她该好好规划一下，想想怎么才能让她残缺的后半生尽量少些遗憾。
午时，欧阳明日来访，说要给荆桦做外伤痊愈手术，需要征求荆桦本人的意见。
外伤痊愈手术的大体意思，是通过一场手术让荆桦的外伤痊愈。具体方法是从身体其他部位取下好的皮肉组织移植到伤处，再慢慢让皮肉长到一起，如果手法够好，几乎不留疤痕，肌肤宛若新生。
这对荆桦来说，自然是相当心动的。
“新皮肉的愈合大概需要四五天，在这四五天内，全身伤处将会痛痒难忍，再敷上促进伤口快速愈合的新药，痛处还会有辛辣之感，甚至引起反复高烧。这些状况不会有损你的性命，却会让你生不如死。”欧阳明日说，“所以，你要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我愿意。”荆桦脱口而出。
“你确定？”
“如果我早一点好起来，就不用总是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吧？”
“我们的确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过，即便有事暂离，也会雇请他人妥善照顾姑娘，花费不多，也没有什么麻烦。所以姑娘无需考虑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此事听来虽好，其痛苦却非常人所能承受，姑娘还是考虑清楚为妙。”
“那……我还是考虑考虑吧。”荆桦说。
其实荆桦在这里，长什么样子对她来说真的已经没什么区别了，因为她早已脱离前世的一切。
之前被当成金花娘子，如今所有人都知道金花娘子已经死了，那么她就是个路人甲。只要在这险恶的江湖中能过上平常人的生活，在荆桦看来长相也就没什么重要了。
甚至，长得丑一点儿可能会更保险，这样就彻底不会有人认出她那张金花娘子的脸了不是吗？
然而，易山却来劝她接受治疗。
易山说：“你此次受伤再加上中毒，早已元气大伤，就算好了，身体也会大不如前。如果你……如果有我在身边照顾你，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可是，如果你要一个人生活，你恐怕真的很难养活自己。
“而且，如果你带着一身的伤疤，就算你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可能会欺负你，有些人就是这样的。相反，如果你把伤治好了，也许会疼个几天，但等你痊愈之后，你就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生活，还可以找个你喜欢的人嫁了，让他来照顾你。这样，不是比你自己硬扛着要好很多吗？”
“你说得有道理。可是我身上……难道还有好皮好肉么？”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爷一定会有办法的，你要相信爷。”易山说。
“嗯。”
“荆姑娘，你想好了吗？如果你决定好了，我就跟爷说。”
荆桦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易山，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还是想再考虑清楚一些，最迟傍晚，我会做出决定。”
易山沉默了几秒钟，说：“好。”
这件事，荆桦确实要仔细考虑清楚。
如果高易山不来找她说这些话，或许她还没有这么谨慎，治与不治，顶多就在一念之间。可是易山极力劝她，语气之恳切，反而让她犹豫起来。
因为她发现，凡是自己的手所能触及之处，几乎没有多少好皮肉了，即使有，其面积也远不及伤处。
那么，要治好她这一身伤痕，就必须要有另一个人，牺牲自己的皮肉来为她疗伤。如果连容貌都一并整了，那个人甚至要毁容。
而易山言辞恳切，只怕那个要牺牲自己成全她的倒霉鬼，就是他。
如果她真的承了易山这个天大的人情，治好了伤，又远离江湖一个人逍遥自在――Oh my God！简直不要太忘恩负义了好吗！！！
如果易山真的为她牺牲这么多，她还隐毛居！一辈子当牛做马都报答不了再造之恩好不好！
所以，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个手术是万万不能做的！！！
傍晚，荆桦把这个决定告诉了欧阳明日。
欧阳明日沉默许久，轻叹道：“姑娘聪慧。”
“谢谢你，赛华佗。这段时间，真的劳你费心了。请问，我现在的伤还要多久才能好？”
“不足半月便能行动自如，你且放心。”
“那就多谢了。”
“不谢，”欧阳明日说，“告辞。”
荆桦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这一夜，她睡得特别香甜。她甚至梦到了离开四方城之后的生活。
荆桦梦见自己穿着酷酷的黑衣，头上戴着面纱，手上带着手套，就像游戏里面的女侠。她在陌生的小镇开了一家画馆，求画者络绎不绝，大家都想知道这位神秘画师的庐山真面目。她甚至还开办了绘画培训班，教小孩子们画画，生意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