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欧阳明日望着荆桦木然的表情,想望穿她内心的所有想法。然而,最令人担忧的不是她的想法与他相左,而是她已没有想法。
很遗憾,他看到了一个万念俱灰的荆桦――对生活几近放弃,连自己是谁都开始怀疑。
欧阳明日叹了口气,默然离开。
此时此刻,荆桦确实已经没有任何念想了。
若是换作从前,她一定会想尽办法与金花娘子撇清关系,并找准一切机会,抓住一切可能,离开四方城这个是非之地。
可如今逃也逃了,不仅没能逃出神月教,还连累了凌云燕一大家子人的性命。
她也曾经想当个搅屎棍,利用自己剧透的优势改变剧情。在她的掺和下,剧情也确实发生了一些改变,比如无忧宫主被救了,弄月的身份也暗示给了司马长风。可是,苏雄和邱老爹还是死了,生伯也死了,虽然弄月不会去找司马长风报杀母之仇,可是谁又知道司马长风会不会找弄月报生伯之仇呢?
原来,并不是每个人穿越之后都会开挂。那只是别人的生活,而她,荆桦的生活,从来不曾开过挂。她不该心存侥幸。
她不是金花娘子,可她现在手中握着的,是金花娘子的人生。纵然内心不是金花娘子本人,可身在此时此地,又该以怎样的身份自处?
如今,她是不是金花娘子,有何分别?
她想找阿布问清楚她到底该怎么做,要不要答应高易山的求婚。她也想问问阿布,为什么把她的人生写得如此一败涂地。她的人生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她究竟要被她虐成怎样才会苦尽甘来。
荆桦一边默念着阿布的姓名,一边迫不及待地使劲眨着双眼。当她眼前出现了一片大沙漠的时候,她知道,入梦成功了。阿布就在这里。
夜晚,风吹动着黄沙,盘旋出风情万种的姿态,在微弱的光亮中与漫天繁星交相闪烁,神秘,美丽,却有一种不争奇斗艳的从容感。
荆桦在等阿布开口,但这家伙一个字也没说。
“阿布……”
“嗯?”
“我究竟应该怎么做?”
阿布转过头望着她,眼里带着淡淡的笑。许久,说道:“如果你答应高易山的求婚,或许我会好写一点。可是,你没有理由答应他的,对吗?”
荆桦点了点头:“我不喜欢高易山。”
“如果你的伤好了,你会做些什么?”阿布问。
“杀了半天月,为凌姐姐报仇,为金花娘子报仇!”荆桦想了想,补充道,“或许……也算是为民除害。”
“为民除害?听起来似乎还不错。”
“阿布,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荆桦说,“咱俩无冤无仇,你为啥要把我写得这么苦逼?”
“一年半,”阿布幽幽地说,“从凌云燕一家被杀到现在,在我的世界已经过去一年半了。从高易山向你求婚到此刻我们的相见,对你而言只是两天的功夫,但我写了一年零两个月。”
“所以……你也很为难?”
阿布苦笑:“你总是被生活逼到墙角吧?总是为了别人去牺牲自己的人生吧?总是难以掌握自己生活的主动权吧?就算我在小说中给你开了挂又怎样,你早晚都是要回到原来世界的。技能全在时所向无敌,失去了那些神技能,仍然是被欺压的苦逼小白。那你吃了这么多苦又有何意义。虽然我也不想承认,但成长的确是痛的。真正的强大,从来不是依靠外物。”
“阿布……”荆桦仔细打量着阿布,发现她比上一次见面时黑瘦了许多,头发剪短了,也不似从前那么开朗。“这一年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告诉我,说出来开心一下嘛……啊不对!呃……”
阿布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两个女孩手拉着手,一屁股坐在了柔软的沙丘上。
“沙漠是如此美丽。”阿布说。
“沙漠之所以美丽,是因为沙漠深处藏着一口井。”荆桦接道。
阿布点点头,接着说道:“沙漠里的夜晚,是如此美丽。”
“你也喜欢《小王子》?”
“我说过,我们有缘。”阿布说,“我不想为难你,只是写作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随心所欲的事情。你为难的时候,我也同样为难,甚至比你更为难。不过,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尊重。”
“可是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选择了……”
阿布笑了笑,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荆桦的肩膀说道:“姑娘,虽然执笔的是我,可这毕竟是你自己的人生啊!既然你都光着脚走到今天了,难道还怕那些穿鞋的么?”
荆桦一怔。
是啊,每一次她被生活逼到墙角,都希望有人能给她指一条明路。可是没有哪个人能够代替她做决定,她也并不真的希望有人替她做决定,因为,这是她自己的人生。
她看过许多励志书,内心强大的人,应当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担负起100%的责任。也只有把自己当作唯一的救命稻草,才会拥有面对一切的勇气和力量,不是吗?
想到这里,荆桦郑重地点了点头。
“其实你不用过于担心,至少,无论你做任何决定,都不会有人阻拦,”阿布自嘲地笑了笑,补充道,“比我强。”
“阿布……”
“荆桦,其实我与你,是同样的人。我说过,这是我们的缘分。我不想为难你,我只希望,你能与我一同前行。”
“那……我该怎么做?”
“忠于自己的心,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无论将要面对的是什么,都不要去后悔。无怨无悔地去坚持你所选择的一切,哪怕走投无路,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你曾跟我说,让我坚持做好人。那我还要继续坚持吗?”
“好人?”阿布眨眨眼睛,笑着问,“什么是好人,你想过吗?”
荆桦想了一会儿,说道:“从前我一直认为做好事,被人夸就是好人。现在突然意识到,能忠于自己的内心,能看清是非曲直,在坚持自我的过程中还能为别人着想一点,尽量不去刺伤他人,就是一个不错的人了。”
“很好,你我看法一致。”阿布赞许地说,“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给你保底。”
“真的?”荆桦问,“那么……半天月会死吗?”
“放心,这点儿权限我还是有的。”
“那么弄月,欧阳明日和上官燕……”
“当女主不要太贪心啊,”阿布拍了拍荆桦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人物太多,顾不过来,我只能保你一个。”
荆桦还想说些什么,可是黄沙漫天,哪里还有阿布的身影。这姑娘想必是被她的过多要求吓跑了吧……
荆桦拍拍屁股站起身来,望着星空下苍凉的沙漠,想起高中时期读过的《小王子》中的一句话――
“沙漠之所以如此美丽,是因为在沙漠的深处,藏着一口井。”
即使在贫瘠的沙漠中,也会有惊喜。那么,在荆桦贫瘠的人生中呢?会不会有翻盘的可能?
她的人生,就像看不到水井的沙漠。她还能再惨一点吗?
荆桦使劲地想。忍不住一咬牙,醒了。
荆桦用力动了动手和脚,很惊喜地发现自己的手脚并没有报废。也就是说,即使她没有眼睛,满身伤痕,只要身上的伤好了,生活还是可以自理的。
这个结论让她欣喜若狂。她突然有了发自内心的安全感,也有了拒绝易山的勇气。
深夜,司马长风在房间内喝酒。他手中雕刻着一块木牌,脑海里回想着与欧阳明日对话时的情景。
“司马兄与金花娘子相识几年了?”
“十几年了。”
欧阳明日拿出一幅女子画像,问道:“司马兄可认得这幅画像中的女子?”
司马长风仔细瞧了瞧画像,答:“并不认得。”
“司马兄……可否再仔细瞧瞧?”欧阳明日问。
“我瞧得真切,”司马长风说,“此人绝不可能是金花娘子。”
“竟有此事!”欧阳明日低声叹道。
“此女子究竟是谁?与金花娘子有何关系?”
欧阳明日叹了口气:“真正的金花娘子,只怕已经死了。”
“谁干的。”
“或许……是半天月?在下也只是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