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营那天,程若言和她半天不见人影,程若言那么聒噪的人,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色,他开始担心。在林子里看到程若言的时候,他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可是得知她不知道哪去的时候,他的不安又全然盈满心口。
他阻止了赵承牧下去帮她,那天以后,他不想再让别人瞧见她的狼狈,也许他开始懂她了。他有些心急,脚底下踩空滚了一圈,无大碍但腿上擦得火辣辣的疼。见着她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他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跟她说过不要逞强,这姑娘总是学不会,如果她等在原处,他们一定会找到她的,可是她滚烫的眼泪滑下来的时候,他看得心底直犯疼,那天她被粟年羞辱的时候都没有掉下来的眼泪,现在正猛烈的从眼眶里冒出来,他只能无措的拍她的背。
真心话大冒险真是个见鬼的无聊游戏!他想,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话想说何必借着这种方式,可是总是有那么多无聊的人喜欢这个游戏。只是和自己没多大关系他倒也能勉强配合大家的兴致,只除了赵承牧的名字,总和她连在一起。队里有些传言他不是不知道,赵承牧总是有意无意的逗她他也知道,他恼自己当初答应了程若言的央求,自己的妹妹到底对赵承牧是怎样的心思他现在有些摸不准了,更恼她不会把握朋友之间的度,她问的那个问题,不该由赵承牧特别对待的她来问,只是她似乎一点都没有意识到。
教她钢琴不算意外,是他主动找了言时。当年言老对他抱了很大的期望,可是发生了那件事以后,他就不再想碰琴,言老一直对他有愧,这样自然的契机,其实挺好。那年他和粟倾城还算是同门师兄妹,跟着言时一起学琴,他顽劣任性常气得言时牙痒痒,粟倾城温和乖巧让言时格外放心,他对钢琴还没有热爱到如痴如醉,但也还算认真的跟着学习,直到他在琴房遇到了偷情的方玲和陌生男人。方玲是他曾经尊重的叫上一声“师母”的人,虽然他对方玲豪放的做派、拜金的价值观并不认同,但出于对言时的尊重他从未多说什么。那天之前,言时还在为了给她买一块三十万的表挤时间四处给学生上课,和他的排练只能挤到晚上,可是没想到让他们看到如此龌蹉的一幕,他们正靠在琴上,做得激烈。他忽而就厌倦了,不想再练习。大人们都以为他是有心理障碍了,其实他只是单纯的觉得和钢琴有关的东西里,不应该有功利。直到他又见到了粟粒,那个姑娘曾经站在体育馆门前的台阶上,睁着分明的眼告诉他:就是喜欢。
在此之前他只以为她是个倔强的姑娘,她常气得他牙痒痒,就像他气言时一样,也会可怜兮兮的看着他,看得他憋红着脸无法发作。他看得出她愈来愈疲倦的神色,可是看着她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手上都是刀口子,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生日是年年都在过的,他其实无所谓收到什么礼物,可是她认真的说要送她礼物的时候,他忽然生出了逗她的念头,以她目前的水平,想要弹好一支曲子还是有点难度的,可是她真的比平常认真了许多,到生日前夕,竟然自己就能完成整支曲子。那天训练她全程看起来心不在焉的,眼神全然都留在琴谱上,他一抖落还真的给抖出东西来,看到“to”后面的他的名字,他瞬间就雀跃起来,可是小姑娘又哭了,哭得梨花带雨的。他不知该怎么做,只能把肩头借给她。
生日那天,他很紧张,不是因为自己的生日,而是因为要在生日宴会上表演的那个姑娘,她站得远远的,可是他还是感受到了她紧绷的情绪。赵承牧的到来难得的让她忘记了紧张,他忽然有些不爽,凭什么他要被身边这三个聒噪的姑娘纠缠得烦躁,而她一脸轻松的与他们谈天。他临时起意,决定跟她一起弹琴。后来,看着每一个人都肆然的笑容,他庆幸于自己做出的决定。
在KTV那天,他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她的背影,和好友分开后鬼使神差的去了她家门口,然后看到了和她一起的赵承牧。那一瞬间他心中有太多的情绪,被欺骗的不悦,替程若言的不值,还有几欲喷涌而出的背叛感。他是真的生气了,跑出去和别人喝酒,几句话没对付就动手打了人,他向来是冷静的,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失控成这样,他第一次清清楚楚的认识到,她是不一样的。
她来道歉,看到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差点就选择原谅了,可是听到她有困难是找赵承牧而不是自己时,他软下来的心又硬了起来。她发短信请他吃饭,他当然不想就这样低下头来,邀了王子渊他们一同来,没想到赵承牧也跟着一起来了,她听了陈于峰那见鬼的建议,天天给他打水,他忙着实习焦头烂额,也就随她去了,只是每天还是坚持回去,起码对得起她打水的心意。
那天粟倾城来找他,邀请他在新年晚会上一起合作表演,他本不想应的,可是到底他们算是师出同门,也算是给言时的一份退休礼物,他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雀跃的粟倾城忽而扑向他,他下意识的扭头,还是没有躲掉落在脸上的唇。他想大声呵斥的,可飘向远处的目光里纳入了一个人的身影,他这两天恼得牙痒痒的身影。他有些恶劣的想等待她的反应,可是太远了,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大概愣了二十秒或是更久,扶在身旁的树上的手落下来,然后转身离开了。
☆、第24章
“米米,你能来看看我么?”粟倾城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粟粒惊得一阵激灵:“你怎么了?”
“我出车祸了,在医院里。”
“什么?哪个医院,我马上过来。”
推开病房门,程湛正立在窗前,身体仿佛有些不适,右手一遍遍按压太阳穴。病房中央的病床上,粟倾城正怏怏的躺在那里,满面憔悴。
“倾城,怎么了?”粟粒轻声问。
只见粟倾城还算平静的神色瞬间被悲伤替代,泪水肆无忌惮的蓄满眼眶,压抑的声音仿佛比刚才打电话时更无力了:“医生说,我有可能永远都不能走路了。”
“怎么会!”粟粒震惊的看着她,深吸口气,“不会的倾城,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能好起来的,你不要放弃。”
“我好害怕,米米。”无声的眼泪变成了低声的啜泣。
“不会的倾城,我,我们,我和程湛还有爷爷,大伯,伯母,我们都会陪着你,我们都会陪着你,等你康复。”粟粒语无伦次的说。
“真的么?”粟倾城看向程湛,含泪的目光中似有祈求。粟粒第一次在粟倾城眼中看到那样的卑微,那个骄傲得不可方物的粟倾城,第一次让粟粒觉得,原来也有那样脆弱的一面。
程湛默了默,那一声低哑的回应仿佛从未在病房中响起。
粟年匆匆而来,才进病房,扬手给了毫无防备的粟粒一巴掌:“你这个扫把星,有你在就从没发生过好事。”
粟粒笑了。血缘,大概是这世上最无奈的事。
“你笑什么笑?我们粟家上辈子是做了什么错事,才会让你这个冤孽投胎在我们家!”粟年恨恨的瞪着眼,抬起的手又欲落在粟粒的脸颊。
想象中的疼并未如期而至,粟粒抬眼,程湛正捏着粟年本欲落下的手,不耐的眼神与粟年对峙。
“爷爷,你干什么呢?”粟倾城软声劝慰。
许是因为外人在场,粟年不好再发作,不甘的瞪了瞪粟粒,终究还是作罢。
自从粟倾城受伤以来,所有人的重心全都变成粟倾城,一有时间,全都泡在病房里。
粟倾城的恢复比预想还要好上许多,到底没有枉费那么多人的努力和关心,连粟年总是板着的脸,也偶尔能在和粟倾城说话时笑着说上两句。
只除了程湛。粟粒已经很久没在家里看到过程湛了,偶尔在病房遇见,他总是匆匆忙忙的,看向粟粒的眼底总夹杂和疲倦和无奈。平衡爱情、学业和工作总是疲倦的,粟粒想,好在他和粟倾城终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前几天主治医生还说,如果倾城能坚持复健,重新站起来不过是早晚的事。虽然期限未知,但比起无望的等待,这无疑已经好了许多。
七月底,粟倾城在主治医生的建议下,决定回国做复健。程湛也结束了学业准备回国,原本热闹的人群忽然散去,粟粒空落落的心忽然变得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