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抱着自己的身体,指甲深深刺入两臂的肌肤。欲火烧身之时他根本顾及不到力度轻重,只片刻就将两边上臂挖出了血痕。
——然而这小小的几道血痕,正是他今晚无尽的痛苦的开始。
手臂乍生的锐痛让润玉收回了手指,然而这疼痛却能令他一时忘记了焚身的肉欲。润玉抬起手,看着指尖的血迹,满面的绝望中,竟挣出一抹病态的喜悦来。
只要……足够疼就好了……
手臂很快便被抓挠得不能看了,他满臂鲜血,伤痕一道叠一道,两条手臂自肩至腕,顷刻间竟变得寻不到一寸完整的皮肉。
他从来干净整齐的指甲已然脏污了,指缝里尽是血和他自己的皮肉,他却恍如不觉,只顾用那双手继续在那些模糊血肉中抠挖。
然而很快他便不再满足于区区手臂了——那位置太小,又无关痛痒,根本止不住他直透脊髓的痒和空虚。
手指离了双臂,他开始在身上遍寻其他可以下手的地方,首当其冲便是胸腹。他无力控制手上的力道,便干脆在指尖注上了灵力,随便划扯便掀下一片血肉来。他双手自颈项向下抓划,却在某个瞬间,几乎被突然袭来的剧痛夺去了意识。
润玉疼得目眩,痛苦地喘息着,从欲望和剧痛交煎中挣出了一丝清明的神智。这才反应过来,是他抓到了自己颈下偏左处的那片伤疤。
那片疤,是他逆鳞被剐时留下的。虽然已记不得当初发生了什么,这几千年来却始终也长不好,大片稍加碰触便痛得他发抖的疤痕亘在他锁骨之下,是悲哀亦是耻辱。千百年来他一直施了法术尽力掩盖,连与旭凤交欢之时仍留一丝余力护着那处,不肯让旁人看到。想是今夜潜意识知道无人能看到那里,便放宽了心,将护持那处的灵力也一并收了。
现下在这种时候勾扯到它,又未控制力道,那片伤疤便被生生撕开了。润玉疼得几乎保持不了神智,却又悲哀地庆幸着,那焚身的爱欲在这剧痛的对比下,竟也显得不那么难熬了。
逆鳞的肌肤被刮破,龙尾也收不住了。润玉双腿并作一条修长鳞尾,自榻上一路蜿蜒下去。润玉恍惚地看向自己下腹。性器已因这一身剧痛而软了下去,几乎就要缩回鳞膜里了,而在那之下,由他后穴幻化成的腹下腔道,亦不再那般情动泛滥了。
这不是……很有用么……润玉侧卧着,轻声地笑,笑声中有快意,亦有满满的悲苦。
逆鳞伤疤的疼痛再强,亦有适应的那一刻。当觉察到胸口的疼痛渐渐弱下,欲求又开始卷土重来时,润玉终于将手伸向了自己腰下。
只消一片……毫不费力,又可以疼上好一会儿……润玉着魔般地想着,满是血污的手指,按住了自己的一片龙鳞,指甲轻轻探入了鳞下的缝隙。
嚓——
“——!!”润玉痛得叫都叫不出声,龙尾不受控制地弹动,因被生生剥鳞的剧痛而反射性地抽搐,甚至狠狠甩出,击碎了床头的摆件。
他额上布满了冷汗,自己甚至都因自身剧烈的反应而吃惊。剥鳞虽痛,却也与生剐一片皮肉无异,为何他竟会觉得这样痛,痛到脊髓深处都在发冷。
对,还有冷……
那种刻在记忆最深处,似曾相识的疼痛,与锥心刺骨的寒冷。冷到极处又反出热意,热到五内俱焚,痛不欲生。身似寒冰,心似熔炉,辗转反侧,恨不就死。
失了龙鳞的血肉处涌着血,每一滴都好像在带走他体内的热度和生命力。然而即使如此,身体的欲求也还是会一浪一浪地涌上来,逼得他一次又一次地掀剥鳞片。到后来,手指已经抖颤着控不住力道,剥得慢了,便连血缀肉地一同撕扯下来,在床边的地上落了一片又一片。
在剧痛和寒冷几乎要占据他全部的心神之时,他开始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
他想起荼姚永远鄙薄的表情,想起太微从来漠然的视线。
想起多年来在天界如履薄冰的生活,想起众仙家提及自己时或遗憾或轻蔑的神色。
那些,从来都不美好。可他却唯恐有朝一日,连那些都看不到了。
可他明明就……从未做过什么坏事。
啊啊……何以至此……
究竟何以至此……
润玉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一地的鳞片,只觉得连惨笑都没了力气。
好冷啊……
我身为水系龙族,竟然会……这么怕冷吗……
好疼……好冷……
有谁能……救救我吗……
这一夜行至最后,润玉几乎没有了时间的概念。连身体欲求是何时被痛和冷彻底驱尽的都不知道了。
宫室内渐渐亮了起来。润玉动不了,只从窗棂透出的些许微光推断,大约是天亮了吧。
天亮了。
这一夜,终于是过去了。
这一夜,终究是过去了……旭凤看着穹顶渐升的金乌,极缓,极慢地出了一口气。
润玉在门内生捱瘾症之时,他也就在这门外,守了一夜。
旭凤站起了身,却发现自己这同一个坐姿保持了一整夜,背脊与腿都已僵麻了,手忙脚乱地撑住桌子才让自己没有摔下去,袍袖却将润玉的棋盘拂乱了。
他呆呆地看着已然散乱的棋局,有心修复,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棋子原本的布局了。他用掌根敲了敲额头,却也未对记忆有何帮助,思维却跳跃着想到了别的事情。
今夜之后,润玉还会允许自己偶尔到璇玑宫里来,陪他下上一局棋吗……?
他无法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便越想越觉得愤懑委屈,竟隐隐地开始怨恨润玉了——既然你自己也能挺过去,当初又为何要向我求助?!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怨怼毫无道理,可时至此时他又如何冷静平和?若是注定要让他得而复失,又何必在一开始让他知晓那份美好的存在呢?
旭凤带着这样的心情推开了润玉寝殿的大门——他只是想看看润玉的情况——却在进门的瞬间,被内里浓重的血腥味冲懵了。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殿内床榻处。润玉半身化出龙尾,无声无息地躺在榻上,身上的残破纱衣已被血污浸透,时隔一夜,已将那原本的白衣染成了褐色。
“润玉!”旭凤向内急奔过去,距离床榻几步之遥时脚下却踩到了什么,发出极轻的一声“咔”。他低头望去,赫然发现足下是一块巴掌大的贝壳形圆片,华光隐隐,上面还涸着一点血痕。
旭凤几乎瞬间就明白了那是什么。
抬眼看过去,这样的圆片,润玉床榻边的地面上零零落落地还洒了许多。他就这么一路看到润玉身上去,看到他那条银白的,美丽的,那夜第一次见时便几乎夺去他心神,现下却红白斑驳的龙尾。
——那些是润玉的龙鳞。
这一刻旭凤终于明白了润玉是如何熬过的这一夜。
然而旭凤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做什么,甚至连心内暴烈翻涌的情绪究竟为何都还没来得及弄清时,榻上的润玉却在此时轻喘了两口气,慢慢睁开了眼。
“旭……凤……?”
旭凤被这低哑的声音叫得浑身一颤,大梦乍醒般的回过神来,低眼看到润玉在看他,竟直接跪到了润玉床边上让自己的视线与他平齐:“润玉!你……”
他只说得出一个“你”便卡住了。他连自己能说什么都不知道。
你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
你就算用这种方式也要拒绝我吗?
你……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这副样子……有多难过?
润玉看着旭凤近在咫尺的脸,张了张口,声音却抖颤得连几个字也说不好:“旭凤……我……好冷……”
旭凤闻言,立刻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想去抱他,却猛然想起自己刚在宫外坐了一夜,此时衣服大概凉的不行,连忙把外衣都脱了下去,只留一件单薄里衣。他坐在床沿,小心地绕开润玉身上的伤痕,将他轻轻抱起,拥在了怀里。
旭凤原身是火凤,体温天生就高,此时抱住润玉,身上的热量透过薄薄的衣料直穿入润玉身体,熨过肌肤,几透骨髓,似火如焰,驱散着他彻骨而出的寒意。
好暖和啊……
他与旭凤相识数千载,寻常触碰,拥抱,甚至更深入的肌肤之亲也有过……可却是第一次知道,他竟然这么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