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抬起头就发现那里没人了。
这样的感觉可能很长时间不会过去。
就连李武,桂圆现在也会时不时的想起他。
不提他后来干了什么,李武从前很会讨人喜欢,嘴甜,会来事儿,经常自掏腰包给宫女们送点儿东西,给她们跑腿儿传话干杂活的事也没少做。
这么个人突然没了,虽然谁也不提他,可是只怕谁也一时不能把这个人忘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要是李武这会儿还在跟前,桂圆只能想起他的恶,想到他使奸耍诈,枉顾人命,只会满心厌恶,恨不得他快些消失。
小津也是一样,他在的时候,桂圆对他也是时时提防,从来不让他有和公主单独待在书房里的机会。
公主肯定也一样吧?虽然她嘴上不说,可是这两天用膳明显少了许多。就算是脚伤的缘故,最近的膳食都清淡无味,但是在行宫的时候公主还能吃下,可这两天就……
桂圆一想起这个就忧心。
早上膳房的小宋过来,朝桂圆打听,问公主这两天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可见膳房那边消息也灵通的很,安和宫突然没了两个人,公主又受着伤,没什么胃口,膳房那边也是惶惶不安,恐怕落不是。要是三天两天的还好,要是时日长了,皇上皇后岂有不怪罪的?
可这事儿桂圆也没辙。
清早太医院过来给公主换药,刘琰让人拿镜子来照了照。
额角擦伤的地方伤的并不算太明显,但眉心那里的伤结了个硬痂。
刘琰捧着镜子,迎着光仔细看了看。
桂圆已经仔细问过太医,太医说伤太深了,好了之后多少会留一点儿痕迹,不过公主年纪还不大,再过个几年,即使会有痕迹也会越来越浅。
“公主不用担心,用粉一盖就行了,或者贴上花钿,那就看不见了。”
刘琰的样子也看不出来有什么担心,她把镜子放下,问冯太医:“这伤还要一直包着吗?”
“已经结痂了,天气也渐渐热起来了,不包也可以,但这几天还是不要沾水。脂粉这些也不要用。”
冯太医看外伤很在行,以往他在太医院里不怎么吃香,毕竟宫里跌打创伤没那么多,皇子公主们别提多尊贵了,身边的人哪许他们有个磕磕碰碰的。从四皇子受伤那一次,他才一下子得了重用。
这回来给四公主治伤,其实对他来说是大材小用,就他来看,四公主这连小伤都算不上。要是放在哪个太监宫女身上,拿布包一包就继续干活儿了。可在公主身上,哪怕是顶小顶小米粒大的疤痕那也是头等大事。
桂圆她们急成那样,刘琰自己倒是不怎么在乎。
其实她身上别处也有疤,以前在乡下的时候她皮得很,膝盖上就磕破了,到现在那一块还看着不大平整。
这次虽然是在脸上,可刘琰也没当成什么了不得的事。
“有劳冯太医了。”
冯太医赶紧行礼:“不敢当。公主这里若无旁的吩咐,那臣就告退了。”
要说冯太医给达官贵人看病治伤也有几年了,要说病人里脾气品格最好的,倒要数身份最高的四皇子和四公主这兄妹两个。听太医院的几位同僚说,皇上和皇后也是很好说话的,从来不会因为身上有病痛就拿太医撒气,更不会拿奴婢不当人看。
反倒是那些品阶地位都不算高的,有的十足是小人嘴脸,动不动就吆喝:“治不好要你的命!”
平时看着一个个正人君子似的,一到紧要关头就现原形了。
要是当时给他们一面镜子让他们看看自己那副作态,他们一定也会被镜中人丑陋的面目给惊着。
冯太医从安和宫出来,正见着太医院的同僚张鸿霖快步过来,身后跟着个小太监替他背着药箱,一溜小跑。
两位太医相互拱手为礼。
张太医问他:“你这是从安和宫出来?”
冯太医点头,看张鸿霖这是要去麓景轩,那肯定不能耽误。
张太医这一趟来麓景轩,给五公主开了张调养的方子,写了几样药膳。虽然他说不碍事,但冯尚宫心里有数。
公主身子只怕确实得好生调养了。
就连刘雨自己心里也能猜着几分。
一个人自己身子好不好,自己难道会一点儿都不明白?她时常会心悸、头晕,走不了多少路就气喘吁吁,昨天出宫一趟,回来躺了大半天。
还有吃食。
之前被禁足时吃的不好,但现在她的一应供给份例都如从前一样,她的胃口反倒是比以前糟了,连很软烂的汤面,她吃得也不多,可就是觉得吃下去的东西不克化,象块又冷又硬的石头沉甸甸的坠着,肠胃冰冷,还隐隐作痛。
禁足前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她特别喜欢吃甜点心,可昨天送来的点心,看一眼她就没胃口,即使一两顿不吃她也没有饥饿的感觉。
张太医只说不要紧,就是得好好补养。但若是不要紧,他又何必叮嘱冯尚宫那么多话呢?
第二百四十四章 新旧
曹皇后向女儿招了招手:“来,过来。”
刘琰走在曹皇后身边,挨着她坐下。
曹皇后仔细看了她的伤处,从上到下一处没漏。
母女俩也有许久没挨这么近了。
看着伤恢复得都很好,曹皇后才算是放心,又问她:“脚怎么样了?”
“还成,不怎么疼了。”
可是人瘦了。
曹皇后看得心疼。
刘琰原来脸蛋儿红润,气色好得很,现在一瘦,只显得眼睛大了。
“有什么想吃的?说与膳房让他们做了来。”
刘琰摇头:“倒也没什么想吃的,”可看了一眼曹皇后的神情,刘琰又添了一句:“倒是上次吃的那个甜羹倒还好。”
曹皇后果然露出了笑容:“哪个甜羹?莲子羹还是栗子羹?”
“莲子的。”
不必曹皇后吩咐,英罗赶紧让人去备莲子羹。
莲子羹不是什么稀罕的吃食,宜兰殿的膳房常备着这些汤羹,不多时就端了来。
曹皇后陪着女儿用莲子羹。
莲子羹有些烫,味道清甜,吃得太快,刘琰出了不少汗。
曹皇后赶紧拿帕子替她拭汗,生怕汗水腌着伤口了。
“吃这么多就行了,等下就要用膳了。”曹皇后好声好气的劝她:“咱们出去走走,也迎一迎你父皇。”
于是宜兰殿的宫人太监侍卫们跟在后头,空着的辇轿也跟着,刘琰扶着曹皇后,两人出了宜兰殿的门,沿着宫道缓缓的向前走。
太阳快要落山,风吹来带着不知何处的花香,隐隐约约的。
“过去了的事情,就别总去想了。”曹皇后心疼孩子。
“嗯……要是我没把他要到安和宫来,可能他就不会死了。”
曹皇后停下脚步,看着已经快和自己一样高的女儿。
刘琰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再过个两年,她也会象几个姐姐一样出嫁,曹皇后纵然心疼,也不能把女儿留在身边一辈子。
“这事你确实有做得不妥的地方。”
刘琰有些茫然的看着曹皇后。
“你从一开始就对那个小太监另眼相看,特把他从藏书阁要了过来。他从一到安和宫,就注定被其他人排挤嫉恨。”
这也是刘琰的心结。
她如果没把小津要过来就好了。
小津当初明明说了不想来的。
是她强人所难了。
而且小津还因此送了命。
“你也看重桂圆,但桂圆就没有因此丧命。还有李尚宫,豆羹,他们不都活得好好的?”
这怎么能比呢,桂圆很精明能干,在安和宫说话有时候比他这个公主还顶用呢。李尚宫就更不用说,既有威望又有手腕,还有豆羹,这小子粘上毛比猴儿都精。
“你看,你的看重并没有把所有人都害了。在这宫里,人人都得学会立足,学会怎么活下去。如果学不会,那么或迟或早,总是难逃一死。你觉得你看重他反而害了他,可是在这宫里没人看重,过的更惨。”
刘琰怔怔的随曹皇后往前走。
“所以这件事,你确实有做得不妥的地方,你身边的那些人一辈子荣辱都系在你一身上,人人都想得你看重,挖空心思的想讨好你。你不是小孩子了,这些道理你其实也都懂,只是平时不会去深想这些。”
“书上也是这样说,居上位者行事不可凭一己好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