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康泰问,“你喜欢刘介?”
烛芳也问,“你喜欢我?”
王康泰不答反问,“你喜欢他哪儿?”
烛芳也不答反问,“你喜欢我哪儿?”
王康泰垂下头,“脸。”
烛芳也垂下头,“我也喜欢他的脸。”
两个人自说自话又互相回答,静默一会儿抬头对望,忽地同时“噗嗤”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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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康泰最终是在刘宅用早饭的。
大约是第一回坐在石阶上吃饭,他又新鲜又惊奇,“这样吹着风吃饭竟然还挺舒服。”
最后烛芳把他碗一收,刘介才好整以暇问正事,“不知王公子来鄙宅有何贵干?”
王康泰想说话,但他一张口就打了个饱隔,“嗝。”
严肃气氛霎时消失无踪。
“我,打听许久才打听到刘公子你的名字和住处的。”王康泰挠挠头,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来这里是想聘刘公子你为参谋!”
他话毕拍拍掌,宅门外便有侍从托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进门上前来。王康泰把红布揭下,里头赫然躺着十锭白花花亮闪闪的银子!
“这是聘金。”他如是道。
刘介只瞥了一眼托盘,有些好笑地问,“做何事的参谋?为何找我?”
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烛芳放好碗蹲在一旁看戏。
“做的是我查案的参谋,那个案子你也知道,就是四年前燕采芝的案子。上回在黄槐村,你表现得不错,本公子很欣赏。”
刘介安静片刻,抬手一指托盘,淡淡定定道,“我不要这个。”
“那,那你要什么?”
他慢悠悠伸出三根手指,“三个条件。”
“你说。”
“第一,查到的证据,事成后许我带走一样。”
“你要那证据做什么?”
“第二,不许有疑问。”
王康泰张张嘴,发不出声。烛芳则在旁笑弯了眼睛,王康泰循着动静瞧向她,颇有些赧然。
刘介这时又慢悠悠抛出一句话,“第三,不许再缠着烛芳。”接着补充,“看也不行。”
王康泰和烛芳都呆呆愣愣地望向他。
他却不觉得有什么失言,分外从容地朝王康泰一笑,“王公子若答应我这三个条件,我便答应做王公子的参谋。”
王康泰左右看一眼刘介与望着他的烛芳,许久颓叹一声,蔫蔫道,“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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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量好在明日燕采芝忌辰各凭方法进入李府先寻线头后,王康泰便领着他那一堆侍从、骑上他的枣红色小骏马大摇大摆离开。其间很是守诺地再没瞧过烛芳一眼。
前往逢春堂的路上烛芳心不在焉,几次要撞人。
刘介无可奈何地停下步子,“你在想什么?这么魂不守舍。”
她抿抿唇,垂着头,声音很轻,“你为什么不让王康泰看我?”
“你是神仙。”
“是神仙又怎么样?”
“神仙长寿,到底是不该同凡人牵扯过深的。”他一抚下巴,闲闲散散,“莫非,你们天神还准许同凡人成婚生子?”
“就因为这个?”烛芳抬起眼眸,神色莫明。
“就因为这个。”
她拧着秀气的眉毛,“那要是我说,我不在意天规,我敢违天规呢?”
刘介默了一会儿,“不然,我把第三条去掉?”
这个凡人!
“我今天不想看戏了!”烛芳只觉得胸口积着一股郁气与怒气,她不大明白缘由也不想深究,气汹汹丢下一句话便原路返回。
此刻,她一丁点也不想再看见刘介那张脸!好看也不行!
她气不择路,胡乱找个巷子便闷头扎进去,走了不知多久,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最后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迷失在一片荒林里。
“臭凡人。”她狠狠跺了一脚泥地。
这一跺没跺烂刘介的脸,反倒把土地小老头又给跺了出来。
“我的姑奶奶诶!”土地一开篇便是一声哀嚎,见烛芳脸色瑟缩一下噤了声。
烛芳打量他一眼,自己一撩裙摆席地坐下,又给他指了指枯叶地,“坐。”一副想要促膝长谈的模样。
土地听话地落屁股下地。
“土地。”
“哎。”
“你有土地婆吗?”
“咳,咳咳……”
“有事说事,你咳什么?”
“没有。”土地狐疑地瞥她,“小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烛芳垂下眼睛,手里撕了一会儿枯叶,“我……可能喜欢上一个凡人了。”
“什么!”土地屁股被烫着似的“出溜”一声蹦起来。
烛芳没理他,像是在自言自语,“起初是真的喜欢他的脸,然后还喜欢听他唱戏,喜欢吃他烧的菜,喜欢他与旁人都不同的性子,最喜欢他的细致……好多好多。”
土地这下声音都有些颤,“您,认真的?”
“嗯。”她无精打采地把下巴磕在自己蜷起的膝盖上,“可是他从黄槐村回来后便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唔,也不是,就是感觉不对了。还是对我很好,可一点都不……”她卡在这,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含糊不清。”土地提点她。
“好似是。”她更没精神了。她不大喜欢这个词,可仔细一想先前一段时日刘介与她似乎就是这么个状况。
土地苦口婆心劝她,“要小老儿说啊,那凡人就是故意吊您胃口,心思蔫儿坏!”
“不许这么说他。”
土地没管她,继续道,“小殿下您单纯,可不知道这世上凡人心里的花花肠子弯弯绕绕,您想想,您是不是从来看不懂那凡人的心思?”
烛芳没回答,只是抱上自己的膝盖。
“您再想想,那凡人身边是不是还有许多其他的姑娘家?”
烛芳堵着一口气,“那,那他也没理过她们呀。”
“诶这您就不懂了,凡人有套计谋叫‘欲擒故纵’‘若即若离’,他对您与对其他的姑娘家都用的这套呢!”
烛芳把手里叶子撕得“哗哗”作响,发泄好一通才道,“我不想回去了。”顿了顿,似下定很大决心,“我堂堂天族公主,凭什么要给一个凡人做侍婢?”
“对对对!这话就对了!”土地小老头笑逐颜开,“咱们小公主殿下那可是天帝手心里最宝贝的明珠,落到凡人手里简直是糟蹋!这样吧,小殿下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就先去我那土地庙里呆着,等天帝消气了您再回天庭,如何?”
烛芳看他一眼,点头。
第8章 沂安六
土地的小庙在沂安城南郊河岸边,乍一看破破烂烂,窄小得不行,就连香案上也是空空荡荡一派冷清凄凉。
“别瞧这地儿外观破落,实则是内有乾坤。”
土地小老头自吹自擂,抬手挥开一层结界。结界内自成一方小天地,各类用具一应俱全,亭台小榭雅致无比。
“哇。”烛芳发出一声惊叹。
“小殿下请。”
烛芳踏进结界。土地随即殷勤地给她搬来摇椅瓜果,将她按坐在摇椅上还卖力地为她打起小扇。
她被伺候得挺舒服,心情好了不少,总算有心思考虑起旁的事来。
“哎土地,我再问你个事儿。”
“小殿下请说。”
“燕采芝那个案子,你知道吧?”
“知道的,四年前很轰动,我就算是坐在这么个偏僻地方也听说了。”土地给她捏着肩,“小殿下怎么会问这个?”
“我几天以前见到过那燕采芝的老父,若非我看出他求助的人是个神棍,他就要被人骗了。”烛芳托着下巴,眉头微微蹙起,“我觉得他挺可怜的,只有那一个女儿,夫人还在那件事出来以后受不住打击跟着去了。”
“唉,谁说不是呢。”土地顺着她的话打开话匣子,“李二和燕采芝当年还是沂安城里家喻户晓的神仙眷侣哪。当年燕采芝刚入李府,李二不管去何处都要将她带上,去茶楼喝茶谈生意也带着,去逢春堂听戏也带着,便是出了沂安城看地也还要带着,片刻也离不得!”
“李二?”
“是啊,李家二公子,名唤李仲元,自幼便是沂安李家最出挑的那位,十年前娶了师家小姐,八年前继任李家家主之位。此人多才且有善心,他任李家家主后,李家盐布生意做大了比以前几倍不止,每年还抽取些利润散发给失怙失恃的幼儿,方圆附近都称他为‘李大善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