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称之为神山,乃因这山是由混沌时代的神兽英招殒化而成的。也正是如此,这山是有名的牢固不可破——
大约华胥真神闭关的时候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以为固若金汤的山头会被人一袖扫过便劈开了。
是时,烛芳藏在重钧身后正好将这轰轰烈烈的一幕给瞧了个清楚。
碎石横飞,草木折断。
余波倒未曾波及她分毫。
“哪个天杀的敢劈你祖宗的……”女子一声狂怒还未吼到结尾,忽然生生顿住,然后喃喃自语,“做梦,做梦,肯定是做梦。”
烛芳眼瞧见一个蓬头垢面,皱衣赤足的女子从洞府里飞身而出,飞到一半急急忙忙拐了个弯打算钻回去。
“我看见你了。”重钧道。
女子身形一僵,转身与他打招呼,“您,您什么时候出来的?”皱眉笑着,“哈哈,也,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这事儿整的您说……”忽然凌空坐下,活似一个欲与人论道的大家,“您可得明鉴哪,当年神族说要围攻您的时候,我还劝过证据不足。况且我当年法术十分不济,可好端端地呆在洞府里一根脚趾头都没掺和呢!您,您寻仇也得讲点道理!”
重钧等她叽里呱啦说完一通,才不紧不慢出声,“我今日不是来寻仇的。”
“不寻仇?”女子一愣,“那找我做什么?”试探地,“咱,不熟吧?”
“是我找真神有事情。”烛芳站出来。
华胥“哦哟”一声,这才发现她,打量几眼迷惑道,“小姑娘你谁啊?”
“我叫烛芳。”
“哦,烛芳。”华胥搔搔头,默了默,复问,“烛芳是谁啊?”
烛芳也被她问愣了。给她指婚的真神居然连她名字都不记得?不对,应该是天庭元老居然连天族公主的名字都不记得?
她好耐心地解释,“是天帝的小女儿。”
“哦哦,烛芳,记起来了!”华胥一拍脑袋,朝她讪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别介意哈。”
她现在合理地怀疑当初的指婚也不是什么正经事情。
华胥反应一会儿觉察不对,“天族小殿下怎么会和……”眼睛瞟到重钧身上,话语未尽意思明确。
烛芳叹口气,“因为我找真神有事情。”
华胥这才把目光移回来,“什么事情呀?”
“真神你可能不记得了。”烛芳有礼貌地朝她笑,“真神大概两百多年前给我和东海龙族的大皇子指定过一场婚约,可我如今已经另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今日是来找真神解除这桩婚约的。”
“啧,看来话真的不能乱说,差点就棒打鸳鸯了。”华胥思索间抚着下巴,最后站起身给她道了个歉,“对不住啊,那可能是当年我一时喝多了乱讲的,我哪做得来指婚的事情……你放心,我待会儿就回去给天帝写信。”小声抱怨,“我就说做官儿的这些神仙迂腐顽固,一点都不知变通!”意识到被她抱怨的人家闺女还在旁,这才收住咳了几声。
烛芳没有预料事情会这样顺利,一时间喜不自胜,“多谢真神了。”
华胥抬手按两按,“好说好说。”再度打量她几眼,感叹,“真是时岁弹指一挥间呐,如今都长这么大了,别说和天后美人儿还真有几分像。”
话至此一顿,眸光转向另一边人影,“你来退婚是他带着的,你方才说的有喜欢的人,该不会是他吧?”
这回没等烛芳开口,重钧已经接话道,“是又如何?”
华胥缩缩脖子,打哈哈,“不如何,不如何。”连珠炮弹似的,“就是没想到万万年前多少姑娘求之不得偶遇强求上门做婢女各种法子都使尽了还是弄不到手的神仙居然喜欢年纪顶顶小的!”说完抱头逃窜,一溜烟一般钻进洞府再不见影子。
烛芳望那背影默然良久,跟着重复一遍,“偶遇,强求,上门做婢女。”
“烛芳不要听她胡说。”
第49章 契阔四
“可我怎么觉得,”烛芳侧眸看向他,语气听不出喜怒,“她说的是真的呢。”
重钧斟酌着,“情况,也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就偶尔才碰着一次,特别偶尔。”
“噗。”她没憋住,被他这模样逗破了功。往常总见他一派镇静淡定,倒难得见他如此,她分外松快地,“你紧张什么,我只是在想这些法子我全都用上了。”
重钧无奈地负手,顺意问,“此话怎讲?”
她便掰着手指头给他数,“初遇救人,偶遇;叫你收留我,上门做婢女;还有,跟着你查案,强求。”举起三根手指头,“三样全占。”
他好笑地抬手抚下巴,“被你一说,好像还真是如此。”
“是吧?”烛芳收回手,煞有其事道,“所以从前的女神仙们拿不下你只是因为办法使少了,若是真如我一般三管齐下,你能不能被拿下还是未知数呢。”
他轻叹一声,“口齿伶俐不少。”
烛芳笑着同他静站片刻,又开口唤他,“重钧。”磨磨蹭蹭地,“我,我这就要回天宫了。”立即保证,“等我把我父君母后劝好,就立刻来找你带你回去!”
“好。”他顺从地应一句,接着嘱咐,“若是劝不动,烛芳就使术法与我说,我把你抢回来。”
“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不讲道理?”话虽这样说,但她的眼睛已经欢喜地弯成了月牙儿。
“有些事情不需要讲道理。”
烛芳看他几眼,忽然趴到他肩上凑近他耳边,“我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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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英招山回到九重天的时候,九重天已经忙忙碌碌地准备起百花宴的各项事宜,又是运送花果又是归置玉案,仙子们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凌霄宝殿之上的天帝也审各项奏章审得眉头紧锁,就连烛芳进来了都没觉察到。最后还是身旁仙侍提醒的。
“你还知道回来!”天帝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见得来人更加不大好看了。肚子也被气得一鼓一鼓地。
烛芳左右瞧瞧想找援兵。
天帝凉凉地提醒她,“别看了,你母后现在正在同百花仙子商量百花宴的事情,没空管你;你兄长昨日就带兵去找重钧真神了,此时也不在九重天。”
烛芳一愣,“带兵?”找重钧为何要带兵?难不成还想再以多围少、恃弱凌强一次不成?
“给真神赔个礼送个百花宴请柬,顺带么,”天帝指头敲敲桌案,强调道,“抓你回来。”
原来带兵是为了抓她。
烛芳下意识松口气,反应过来觉察不对,“带兵抓我?我不就是没和哥哥回来么,父君不必如此吧?”
“你还好意思讲!”天帝本来平静的语气被她这话搅得怒气波澜,“一个未出阁的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当着龙族天族兵将的面,主动扑上去抱一个男子,你把你的名誉置于何地啊?还敢跟人走不回家!”恨铁不成钢地指她,“若不是为父强压下此事,如今三界就该传遍这事儿了。”
“传遍才好呢,到时候就非嫁他不可了。”
“你嘀咕什么呢?”
烛芳立即双手后背老实地摇头,“没什么。”
天帝喘口气,想到什么似的从桌案底下掏出一封信笺,“还有,这信是怎么回事?华胥真神亲笔写的解除婚约的信,是不是与你有关?”
“这么快?”烛芳眼睛一亮。
“还真有关系。你做什么了,啊?”天帝把信随手扔在一堆杂乱的奏章山上,往后瘫。
“也没什么。”烛芳轻描淡写地道,“就是重钧带我去劈了英招山,然后把华胥真神请出来了而已。”
“劈,劈山?”天帝愣神一会儿,怒喝,“简直胡闹!”
“父君,人家华胥真神都没说什么呢。”
“那是人家真神顾着重钧真神的面子……我才记起来没仔细问,你老老实实给我讲清楚,你和重钧真神是怎么一回事?真神被压在雷泽万万年,你怎么同人家认识的?”
“巫咸族的真神神力传承有破绽,重钧渡了一缕神识下界,我和他在下界认识的。”
“下界……你同他在下界就在一起了?”
“嗯。”
“那,那住一起了?”声音不稳。
“嗯。”
“岂有此理!”天帝气呼呼地从主座上站了起来,把身旁打扇的仙侍都给吓得后退半步,咬牙问最后一句,“这几日你也同他住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