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准,这局作废,我们重新来。”烛芳先发制人,安抚委委屈屈的小三殿下,“我们重新摆个地形。”
“哼。”小刘匡彻底不看刘介,听话地重新摆起地形。
烛芳趁着时机朝刘介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刘介顿了顿,慢腾腾放下手里书册,侧头望一眼窗外,和衣起身,跨出房门。
他难道也和刘匡一样?
烛芳觉得惊奇又好笑,和刘匡讲一声就追着上去。
刘介负手站在回廊上,似是在瞧院中的栀子树。正值花期,白密密的栀子花开了满满一树,就连穿庭而过的风都被染上了香甜气息。
“你怎么出来了?”她站在他身后问。
刘介道,“已到未时,待会孝庄那位叔父要过来,我得去前厅迎一下。”
“你最近怎么老是请他来?”
“试探。”他转过身,整了整袖子,“我两次坏师奉好事,师奉定是早就在暗中观察着我。若是孝庄那位叔父知道师奉与越人的关系,那么他最近与我走得如此近,必会引起其他两方警惕。”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他好笑地,“以为什么?”
烛芳有些不好意思,“以为你和刘匡一样。”
刘介后倚木柱,与她闲谈,“小孩子不能多惯着。”
“我没有惯他,明明就是你,不对,是我们先前做得不地道。”烛芳话到此处,稍许嗫嚅,“而且,你话是这么说,可刚刚不就……”
刘介会意,笑着补充,“但烛芳可以。”
第35章 骅琴七
钟离大宴的前一日,刘介弄了个大动静——烛芳听说他要请他叔父、越人那将军之子和师奉一同赴钟离宅内的竹楼叙话时,是有点担心的。
原本将他叔父请来小院里试探的法子就不错,这样一下将三方都聚到一起,情况也许会变得十分十分不好控制。
“已经试探完了,孝庄钟离并不知情。”刘介安抚她,“我请人时说的是‘想增长西地见闻’,不过是个简单的叙话,没人敢在明面上动手的。”
烛芳没再说话,只是从他出门后就一直坐在回廊上望着竹楼的方向。
竹楼是栋钟离宅内十分显眼的建筑,甚至在这小院里还能望见一个突出的楼尖。
就在她控制不住要用神识跟着探去之时,忽见那竹楼竟自下而上冒起滚滚浓烟来!
她心下一惊,迅速起身。
一路上“走水”“灭火”的呼号不绝于耳。
她急急忙忙地抵达竹楼脚下时,竹楼还在燃着熊熊烈火,火舌高窜,火势正旺,进出灭火的仆侍步履匆匆——
好在刘介没事。他负手站在着火的竹楼前,身子背着对她,也不知在想什么。烛芳放下心,这才留意到他身侧跟着站着的一个人,是那越国的将军之子。烛芳虽从未见过此人,却也曾见过越国人的服饰,此人便头戴那种奇怪的帽子。
而在他们两个人身边,还有两个护卫打扮的人被白衣仆侍押着。
烛芳稳稳神,唤了一声刘介。刘介便闻声转过身,见她面浮上些意料之外的神色。
她走近些,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一番——不见伤势,甚至连衣袍都没被弄脏。
“这里走水的动静竟然传了那么远。”刘介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失算的意味。
“是我一直盯着这里,见冒烟了才跑过来的。”她解释。
刘介就看她许久,最后叹口气,“罢了,你站到我后头来。”
烛芳依言站过去,望一眼身后火势已被扑灭了些的竹楼,问,“这里怎么着火了?师家主与你叔父他们呢?”
“我烧的。”刘介轻描淡写地,“他们在楼里面。”
烛芳被他说得惊讶不已,不由自主看了眼那越国将军子,可他似乎是魂游天外,根本没在意刘介说了什么。
“你……”
“烛芳先不要问,待会儿看场戏。”他将一指竖到她唇畔,淡笑道。
他这话音刚落,视线所及处又浩浩荡荡来了两队人,是那越国的将军夫人、师奉的奶娘和师恬,以及这两边的下人。
将军夫人一眼望见刘介身边的将军子,倒没再上前,只是皱着眉问,“如何忽然间着起火来?”
刘介没答,只施施然拢着袖。
那奶娘找了一圈没找见师奉的身影,已是急得眼眶通红,逮着人便问“家住在何处”,连师恬也拉不住。
刘介适时才开口,“师奉和孝庄钟离皆在这楼中。”
那奶娘身形一晃,被师恬扶着,神情有些恍惚地看过来。
刘介继续道,“师奉勾结孝庄钟离,私吞南方盐业,圣人早有心除之。”然后朝一脸异色的将军夫人致歉,“让越国使节受惊了,只是没有这样的借口,我大魏内贼不会这样被轻易除掉。”
奶娘恍惚好一阵,定定神看他,“六公子既说是奉了圣人之命,那信物在何处?”
刘介从袖中掏出一块金牌,“此为御令。”
奶娘仔细观察那御令半晌,忽然声嘶道,“我不信!”她转眸留意到被羁押着的两个护卫,颤颤巍巍地蹲到两人跟前,“你们告诉我,家主没进去那楼里面对不对?”
两个护卫一时沉默不语,许久才有一人道,“家主确是进去了的。”
将军夫人也跟在身后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这两个护卫似是师家的,对将军夫人的问题置之不闻。直到师恬给奶娘顺着气开口,“你们说说吧,当时的情况。”
其中一个护卫才回话,“属下二人随家主到此时,楼里只有孝庄的那位,家主让我二人候在门外。后头越人才来,六公子最后来。六公子进去没一会儿就带着越人出来了,还让人把属下两个给绑了。然后,六公子就放了火……是属下护主不利!”
师恬安静片刻,眸里情绪一时极端复杂茫然,“我兄长,他,真的没出来?”
两个护卫垂头,“请小姐责罚!”
气氛一时极度寂静。
火势也就在静默中被扑灭,从前精致风雅的竹楼被一把火烧得只剩一个残缺的黑架子,底下坍塌着一片焦墟,刺鼻的味道被风带起老远,看起来触目惊心。
奶娘忽然挣开师恬的手,冲扑到焦墟之上,嘴里喃喃着什么,手上翻找动作不停。只是火焰将将被扑灭,残骸即便遭了水淋也还是带着灼人的热意,那奶娘的双手在翻找中被灼得又黑又红,裙摆也被烧破了几个洞。
师恬眼里蓄上些热意,不住喊道,“徐妈妈,快回来吧!”
可奶娘充耳不闻。
刘介眸底看不出情绪,声音还是平稳从容地,“徐氏,师奉贪吞盐业证据确凿,落此下场是罪有应得。”
他这话似一石激起千层浪,那站在焦墟之上的徐奶娘闻声,回头猛地嘶吼道,“被烧的不该是我儿!”她目眦欲裂,伸手颤颤地指向一直安静站着的将军夫人,“该烧的是她!”又指向将军子,“是他!”手指胡乱指着,“是他们,烧谁都不该烧我儿!我儿只是个苦命的棋子!”
将军夫人眉头紧紧蹙着,“徐夫人慎言。”
“慎言?”徐奶娘悲凉笑着,转而满眼怨毒地望着浑身宝气的将军夫人,“我儿已替你们去死了,我还有什么可慎言的?”
“徐妈妈。”师恬不敢置信地唤她一声。
徐奶娘看她,“师家小姐,是我与奉儿对不起你。”旋即死死盯着刘介,“钟离介,既然你是刘魏皇帝派来的人,那你听好了。”
“你要做什么?”将军夫人警惕地看着她,见她一脸决绝之色瞬间急了,扭头便唤刘介身边的将军子,“绍儿,快,快去把那疯女人拖下来!”
可那将军之子符绍一动也不动,眸里带着冷色,“阿娘不若也听听,反正是疯话。”
焦墟之上的徐奶娘已经开口——
“我儿,本名唤符绍,是越国符宏符大将军的第七子,只是我身份卑微,我儿若跟着我只会一辈子遭人冷眼。符宏大将军在绍儿出生那天给我一个条件,若我能带着绍儿成功夺下魏国师家,且最终助越国拿下四方重商,待越国铁蹄踏破魏王都之日,便是我儿成为将军世子之时。”
“扬川师家主母生产之日只比我晚了半月,我在大将军的帮助之下,把真正的师家长子与我儿掉包,后又以奶娘的身份进入师家陪伴教导我儿。我儿九岁时,因为容貌被当时的师家主怀疑,我又联络大将军铲除了师家主和主母,将师老太爷和老管事都赶出了扬川,如此天.衣无缝地经营了十年,也将魏国造兵图纸偷偷送出去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