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k抬手摸了摸照片上Eduardo憔悴的身影,阳光太烈了,把他照得眼眶生痛。
然后是他们交握着双手的照片和Alex给他们拍的、Mark推着坐在轮椅上的Eduardo往前走的照片——“He shared my darkest moment”。
Mark看着照片,久久无法作声。
他的每一张照片都有Mark的身影,于是色彩渐渐又复苏。
下一组照片,是去年这个时候,Mark在新加坡陪他跨年,两人去滨海湾看烟花时Eduardo自拍了一张。
他们在人海里,亲昵地靠在一起,甜蜜地笑着,Eduardo眉宇间已经没有多少阴霾了,背后是绽放在夜空的璀璨烟花——“He gave me the light when the night was dark”。
……
终于,Mark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最后两张照片,一张是12年前,他们在哈佛的电影之夜,Eduardo靠在Mark肩膀上哈哈大笑,Mark蹙着眉抿着嘴,目不斜视,一副认真看电影的模样。
另一张是上一个电影之夜Dustin为他们拍的,Eduardo笑倒在Mark怀里,Beast跳到沙发上想要拱到Eduardo胸前。Mark搂着Eduardo,并低头在他头发上亲了一下。
“Love is what makes us going on”。
Mark所站的位置,既是Eduardo这条“时光路”的终点,也是另一条——他自己“时光路”的终点。
两条几何走廊交汇在他们即将起誓的地方,正如两段单独的人生终于汇合。这两条走廊20米的距离,是二十多年的时间,13500公里的距离。
从这里开始,从今天开始,他们将开启一段崭新的人生,携手在同一条路上走下去,走向未来。
Mark抬起头,看到Eduardo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温柔地看着他。他看得太专注,竟没发现他。
Eduardo穿上了那套白色的礼服,精湛的剪裁让他身上每一道线条都利落极了。
这是Mark第二次看到他穿这身礼服。TomFord的裁缝刚送礼服来时,Eduardo试穿了一次,那时Mark已觉得礼服使他更加英俊,但这依然没有减损这一刻他给Mark带来的震撼和冲击。
在抬头看见Eduardo前,Mark没法理解first look的意义——同一套衣服,同一个人,只是日子不同,难道就会有更特别的感觉?Mark曾开玩笑地斥之为爱情形式主义。
但以他看到Eduardo的那一秒为分界,Mark的认知被彻底改变。
这一眼赠予他的喜悦与感动,如同拨开云雾的光,轰然照亮他的世界,他素来引以为傲的理智,甘愿俯首——
只因为Eduardo站在那里。
他站在那里,穿着那套礼服,好像阳光也偏了心,全聚焦在他身上,斑驳的树影和光斑则毫不吝啬地落在他的礼服上,为他镀上一层光晕。
这一定是Mark记忆里Eduardo最美的一刻,不只是因为这套礼服,也不是因为这阳光,而是因为这是Mark人生里最幸福的一刻。
这一刻,Mark应该要生出由衷的自豪与愉悦——为自己战胜了命运,为自己做到了寻常人所无法做到的,为自己过去的付出与忍耐,为自己每一个正确的选择——他应该自豪,正如他在事业上无数次的成功。
但事实上,他却几乎要向“命运”臣服——在走过那条漫长的“时光路”,在经历了决裂和仿佛无止尽的分离,在共渡不幸和伤痛后,他心爱的人,穿上最隆重的礼服,以最英俊的姿态,即将与他宣誓,准备与他分享未来所有的不幸与幸福,经历所有的失败与成功。
Mark不信教,但他想,他的生命里一定也存在一个神,它既不是世间任何一个确切的神,却也可以叫世间任何一个名字,Mark不知道它到底是谁,却感受到它的恩赐与神迹。
Mark看到Eduardo笑着走向自己,正如十三年前,在那个犹太兄弟会,分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向他。
——嗨,你好啊。
“嗨,Mark,你来了。”
——你知道没人会穿拖鞋来派对吧,你真有意思,你叫什么名字?我是Eduardo Saverin。
“你穿这套礼服……哦,天啊,你可真英俊,Mark。”
——聚会很无聊是不是?
“这个婚礼场地怎么样,还满意吗?”
他笑意盈盈地,向Mark伸出手,他手心上有阳光,有未来。
——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你看怎么样?
“愿意等会儿和我一起在这里宣誓吗?”
——好主意。
“我愿意。”Mark用力抱住他。
“Mark,再抱下去,礼服就要皱了。”
Eduardo被他紧紧抱了好一会儿,才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
“难怪这些天你不让我过来,原来准备了这些。”Mark用力抱了他一下才慢慢放开,“你太犯规了,Wardo。”
“这是我给你的情书。”Eduardo大大方方地说。
“你怎么笃定我会选这条走道?”Mark问。
“你没发现吗?你小时候是左撇子,虽然现在不是了,但两个一模一样的东西,你总倾向选择左边的那个。”Eduardo笑着说,“而且如果走的是你那边,你也一定会过来看看我这边。”
“我要去看看我的那边。”Mark拉着Eduardo的手往另一边走,“我妈给你的照片?”
Eduardo说,“Randi她们也提供了很多,还有一些是我自己拍的,你的Facebook和ins上找到的,当然还有问你要的照片文件夹。”
“你说想做视频的那些?”Mark挑眉,“其实是时光路?”
Eduardo笑起来,他弯腰捧起地上的小盒子递给Mark,“是的,很多我都打印出来了,但是还没有贴上去,等着你挑选。”
Mark那条“时光路”的童年照片数量跟Eduardo自己那边相当,有出生时还在襁褓中的,有五六岁捧着一大本百科全书的,还有七八岁第一次拿起击剑的,十岁时抱着刚买回来的第一台计算机傻兮兮地笑着的,十四岁第一次参加击剑比赛的。
还有十七岁时他写出Synapse Media Player,微软想买,还想200万美金年薪雇佣他。照片下写着“拒绝了,没兴趣在比尔·盖茨手下干活,想成为第二个比尔·盖茨”
Mark停下脚步,“这都是谁写的?”
“这张是Randi。”Eduardo回答。
“哼。”Mark不满,“我要自己写。”
“好好好,笔给你。”Eduardo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钢笔。
Mark接过,划掉那句话,然后写上“不想天天早起”。
“你会被你的员工们恨死的。”Eduardo大笑。
“Facebook可没有规定上班时间。”Mark耸耸肩。
他牵着Eduardo的手继续往前行,走到他们的哈佛时代,照片里出现了Eduardo。
“这些合照很久远了。”Mark感叹道,“Dustin贡献的?”
“嗯,难为他保存了这么多年。”Eduardo也很感慨。
“他才不舍得删,他日思夜想要我们复合。”Mark说。
然后是theFacebook诞生,第一万个会员的庆祝,实习生招聘大赛。
略微褪色的照片里,Mark在人群里,大约是恰好回头,尽管是彩色照片,但他一笑,其他人仿佛都成了没有颜色的背景。
“你拍的?”Mark问。
那次比赛非常疯狂,自然也有人拍照,但看到这张照片,不知道为什么,Mark第一感觉便是Eduardo拍的。
因为那个时候,自己还一文不名,只有Eduardo,才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嗯,你看上去高兴极了。”Eduardo笑着说,“我看着你,就觉得自己也变得很开心。”
Mark想了想,用钢笔在上面写了一句话。
“因为Facebook的诞生,因为我回头看到了你”。
Eduardo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脸有点发烫。
Mark继续往前走。随着他们开始在硅谷驻扎,Eduardo在照片中出现得越来越少。
Mark在一张庆功派对照片上写上“他应该在这里”,然后在官司结束后Facebook一张庆功大合影上写“分离后才知道彼此相爱”。
那张照片上有几乎所有最开始的Facebook员工,Mark、Dustin、Chris、Sean都站在最前排,只少了Eduardo。
然后是漫长的一段时光,随着Facebook越来越辉煌,Mark身边的人也一个个离开,最先是Chris,然后是Sean,当Dustin也离开后,Facebook便完全是Mark一个人掌舵的王国——伟大总是伴随着孤独。
他们又走到重逢的2013年。Eduardo选择了一张Mark参加杭州互联网峰会的新闻照片。
Mark提笔在照片下写上:“因为这个峰会,我在人海里重新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