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天五公里的晨跑结束后,Mark牵着Beast回家。
他先给Beast喂了狗粮,然后洗把脸,休息了片刻后,到厨房给自己做了个简单的早餐。
8点30分,距离见到Eduardo还有2个半小时。
Mark看了看新闻,因为现在还处于圣诞元旦假期,因此新闻没有什么需要Mark注意的。
他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能做的事情当然很多,但他什么都不想干,脑子里一片空白。
忙碌筹备了将近3个月——不,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到了这天,脑子里反而一片空白,好像身在梦中一样不真实。
暴君呆坐了片刻,抬头看看时间,9点了。
于是他起身,到浴室洗了个澡,出来时把头发吹干了,一头深棕色卷发蓬松起来,显得他棱角分明的脸都没有那么锐利了。
Mark收拾好自己,拿出前几天已经送到的礼服。
这是Eduardo在TomFord订制的,他以前虽然喜欢Prada,但几年前,经过Sean牵桥搭线,他结识了Tom Ford,两人关系还不错,因此结婚的礼服就在他那里订制了。
Eduardo那套是白色的礼服,Mark这套是深蓝色的,在标签处都有“TomFord for M.Z/E.S”的字样。
穿戴好后,他拉开床头的抽屉,拿出一个蓝色丝绒盒子,里面是他即将亲手套进Eduardo无名指的婚戒。
Mark把丝绒盒子郑重地放到口袋里,他看了看表——10点50分,终于可以去找他的新郎了。
从Mark租住的公寓到他们的家只有几个街区的路程,开车不到五分钟就到了。
Mark把车开进车库停好,他吸了一口气,下车。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婚礼场地——Eduardo给他的惊喜。
场地已经布置好了,Mark之前看过效果设计图,但看概念图远没有看实景那么震撼。
在草坪的正中间留了一条长长的走道,走道两旁植了一排浅黄色的芦苇,在微风下正轻轻摇摆着身姿。
宾客的椅子已经安放好了,因为他们一共寄出了不到100张请帖,最终回复他们赴约的有将近70个朋友,加上双方的家人,因此这里还是准备了100把椅子,左右两边各以5*10的方式整齐排列摆放。
椅子显然经过精心设计,薄而光滑的椅面、镂空的靠背、纤细的椅腿,在阳光下白得耀眼,简直像艺术品一样。
花艺师在每一把椅子的左上角,缠了一小团美丽的鲜花,小花团用浅蓝色的丝带缠着,可爱又清新。
Mark还看到偌大的两边草坪各被铺了一条蜿蜒的木板道,这道木走廊上是各种几何体积木交错构成的空间走廊。
这些几何体有些是浅蓝色的,上面缠着藤蔓,阳光穿过它们落在地上,影影倬倬,像万花筒。
这一左一右两条走廊各自绕成一个半圆,然后在仪式台后那块白色网格屏风后交汇,将整个宾客观礼区“环抱”起来。
Mark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此刻时间尚早,偌大的院子里没有宾客,工作人员也不见踪影,阳光穿过藤蔓,安静得只有微风拂动芦苇和花束的沙沙声。
Mark忽然就不急着走进屋里找Eduardo了,他想仔仔细细地看看眼前这一切。
Mark绕着宾客观礼区走了一圈,摸了摸那些椅子和上面的小花团,随后,他走向左边那条木走廊。
Eduardo把它设计布置得这么漂亮,Mark当然要走进去感受一下。
这走廊的绿荫自然是美极了的,但踏上走了几步,Mark停下脚步,他被藏在藤蔓里的照片吸引住了。
照片有点历史了,上面的颜色也褪去一些,像蒙了层灰度似的。
照片里是一个小婴儿,大概刚出生不久,头顶只有一层淡淡的绒毛,脸蛋胖嘟嘟的,小手握成一个软软的拳头,正甜甜地睡着。
Mark几乎立刻意识到,这是Eduardo。
果然,照片下写着“1982.03,出生”。
Mark笑了起来,他还没有翻过Saverin家的相册,自然没见过小时候的Eduardo。
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那张老照片,感到世界的奇妙所在——1982年,Eduardo出生在巴西的圣保罗,而那时候,遥远的美国纽约州的Zuckerberg家,Karen和Edward正忙着照顾一岁大的Randi,尚未有心思多要一个孩子——Mark还未出生。
世界还没有Mark Zuckerberg这个人,但命运女神已经穿越两年的时间与8000公里的距离,把他们的名字编入同一张爱情的罗网。
Karen、Edward、Roberto、Paula、Alex、Michele、Sean……包括这个刚被起名叫Eduardo的小婴儿,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在那一刻窥破这个惊天秘密。
Mark忽然明白,原来这条走廊是“时光路”。
就像Facebook的“墙”一样,按时间顺序,展示发生过的一切。
Mark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帕罗奥图的雨夜,当看到Eduardo浑身湿透时,自己急切地想要用“墙”来转移他的愤怒,好消弭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和愧疚。
“墙”记录了人们生活的轨迹和喜怒哀乐,是Mark灵感一现的杰作,连情感状态功能都不能媲美。他当时想,Eduardo一定能欣赏自己的灵感,这么美妙的功能会抚平他的怒火。
当时Eduardo没有看,但是现在他亲自做了自己跟Mark的“墙”,或许这是Eduardo迟到了十多年的赞扬。
Mark现在看的这条是Eduardo,那么想必另一条是他自己的了。
Mark笑了笑,难怪前阵子Eduardo问他要了许多照片。
Mark牵着Beast,闲庭信步往前走。
几张Eduardo四五岁大的照片夹在藤蔓中,他笑得灿烂极了,穿着红色的毛衣,靠在树荫下,像小天使一样的可爱笑脸藏在那些墨绿的枝叶里,藏在Mark所不知道的时光中。
Mark看着,一时间竟分不清是阳光灿烂,还是他童年无忧无虑的笑容灿烂。
然后是十一岁的他在海滩的身影,十三岁时在奥兰多的国际象棋比赛获胜后快乐地亲吻祖父,十五岁时坐在法拉利上兜风,二十一岁时拿着哈佛offer意气飞扬……
啊,他们的哈佛年代——Mark停下脚步,那之后就是他熟悉的Eduardo了,也是从这时候起,他们的人生有了交集,他的照片里有了Mark。
他和Eduardo的第一张合影——“Facemash是个混蛋网页”,下面还写了一串公式。
他们的第二张合影——“2003,我们创立了Facebook——那时候,它还叫the Facebook”。
……
Mark走得很慢,因为这些日子他曾经走得太快,以至于错失许多应该被洞察的秘密。
阳光穿过藤蔓的枝叶与几何积木,那是他和他过去的岁月,重现在光影之中,他们相遇、决裂、分离……
然后又是一段Mark陌生的、只有Eduardo的时光。
他独自环球旅行,他在新加坡的新生活……一年,两年,三年,四年……
“2012. 10,我们重逢,Mark用手机给我照了一张照片”,Mark看着照片里一脸纠结的Eduardo,不禁笑起来——那是在杭州西湖吃过饭后,自己以设置来电头像为由,强制拍摄的。
“2013. 05,博洛尼亚的雨夜,Mark重新敲开了我的房门,我们决定试着相爱”,他放出来的是那天晚上Mark的睡脸。
“2013.07,我们在新加坡第一次约会,Mark住进我的房子”——照片是Mark蹲在地上挑选CD。
“2014.04,这混蛋向我求婚”——照片上是一个戒指、一张门卡和一把钥匙。
“2014.08,我发生了严重的事故,肝破裂、肾挫伤、肺挫伤,还有包括肋骨在内的多处骨折移位”——他竟然勇敢地展示了一张刚离开ICU时的照片,瘦骨嶙峋的模样与前面那些照片英俊的容貌反差极大。
“When all else is lost,the future still remains.”他在照片下写道。
Mark的笑容收起来,现在回看那段日子,他才觉得眼睛酸涩,当时并不觉得有多艰难,可回首一看,却痛得难以承受。
那之后是零星两三张照片,Eduardo坐在轮椅上,整个人单薄阴郁,之前那些阳光与笑容都好像离他而去,人生走到此处,似乎变得一片灰暗。
照片上写着“我失去了进行包括我最爱的潜水与冲浪等所有极限运动的可能”。
“但我的亲人在我身边,Mark也在”,他这么写道,“他们用爱,温柔地包容了我的坏脾气与反复无常的PTSD”。
拍下这些照片的是Alex,那时候Mark需要隔一段时间回一次美国,又挂心Eduardo,只好叫Alex偷拍一些照片给他,以慰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