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不安，看了看对座的青凤和梧桐。
青凤盯着少主发呆，梧桐盯着顾曲发呆，我本想问些什么，却也不好开口，合上了眼皮。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顾曲拉了拉我的衣袖道：“扇子，下车！”
这半路抖得有些模糊，他一说，我立马笔直地站起身，而低矮的车顶又结结实实给我顶了回去。
我揉了揉脑瓜，有些郁闷，此刻车上却只剩下我和顾曲二人。
“扇子，我扶你！”
我摇摇头道：“不用了，谢谢！”
顾曲听完先是一愣，随后默默让开了身。
大概也是后来才知晓，我和顾曲之间，谢谢太过疏远，这一次，少主虽不在侧，我却脱口而出，很是自然。
我和顾曲小跑着跟上他们三人，从前听张婆婆提起昭山，只说风景秀丽，每年的三月三，桑瑶城的子民，便会前来赏花踏青。
而今冬日，又是寒夜，满野孤冷。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月，又看了四周，不知为何，很想笑。
一来，我的眼睛视物忽如白昼，二来为自己的胆子似乎壮实了些。
只是我看着少主在前头不声不吭地带路，又是杂草丛生的小道，有些不安，轻声对顾曲道：“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这一句，青凤听得真切，冷不丁回了两个字：“坟地。”
我身子一震，还是怕了，差点没把顾曲的外衣给扒拉下来来，脚步也如同踩在棉花上，飘飘荡荡。
“扇子，别听她瞎说！”
“姐姐才没有瞎说，你若是怕了，就赶紧离去，别在这儿给我们添乱！”梧桐道。
“你怎么说话呢？扇子初来乍到，你理应多担待些……”顾曲道。
“顾曲，你那么护着她，是不是喜欢上她了？”梧桐继续道。
“顾曲！”少主在前头唤了一声。
“杨守戚？！”顾曲拉着我走了过去。
“那日，你可看得仔细？”
“嗯。看仔细了。”顾曲突然一改先前的神情，肃穆道。
少主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着，我虽然怕，幸好有顾曲在，行了这一路，他多半是在照顾我。
坟地就在眼前，我却开始挪不动步子，顾曲看了看我，开始心有余而力不足道：“杨守戚，你快来拉她一把！”
我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毕竟杨守戚三个字，我很受用，少主未必会来拉我，但是我却有了往前挪的勇气。
梧桐有些不屑，瞪了一眼顾曲，撅起嘴巴道：“顾曲，那么宠着，干脆娶回家当娘子吧……”
顾曲点点头，看了我一眼道：“我倒是乐意的很，就怕扇子不答应。”
我差点没扬起手来锤他，嘴里讲出来的话，很少正儿八经。
我们在一处墓碑前停下，少主蹲下身子，掠去了上面的灰尘和杂草。
“程禹秋。”顾曲念出声来，随后又道：“扇子，这应该是你蒸的馒头吧……
”
我被他这么一说，头皮发麻，这才注意到，墓碑前的祭品，除了一壶薄酒，以及一些鱼肉，剩下的就是馒头，且已经被风干成皱巴巴的模样。
“应该就在附近。”少主突然开了口。
“少主，不过是一个幼灵，你大可不必亲自前来。”青凤说道。
“顾曲，你倒说说，你看到了什么？”梧桐突然发问道。
顾曲哈欠连天，听她这么一问，收回了神，叹口气道：“不过是一孤魂野鬼，有我在，伤不着你！”
“我才不信你，那一晚要不是你失了手，少主也不用天寒地冻跑来这荒山野岭。”梧桐轻蔑道。
“他只是一个孩子，我们为什么抓他？”我在一旁，看见顾曲面露难色问道。
“这个，你不用懂，以后也不用。”梧桐回了我一句，没有再继续看我。
我看了看少主，他已经缓缓站起身来，眉头微微蹙起，双眸澄清，又像是在等什么东西。
远处有细碎的声响，不知是夜风，还是有野兽出没，那一双眼眸，在月光下，散发着碧绿色的光芒。
青凤跑上前去，消失在密密麻麻的野草之中。
“这程禹秋是什么人？同那幼灵又是什么关系？”梧桐问道。
顾曲还没未开口，青凤从远处拽了一个小孩回来，是那日我在火房见过的面孔，不同的是，这一次手脚完好站在众人面前。
“听凭少主发落。”
“杨守戚，需要我代劳吗？”顾曲问道。
“你们放开我，为什么要抓我，不就拿了几个馒头吗？”那孩子突然发出声来，声音沙哑。
“让我算算，你这本该都入好几次轮回了，怎么还在人间游荡？”顾曲突然沉下脸上。
而少主一直没有说话。
“我师父生死未卜，我要找到他。”
“你执念太深了。”青凤回道。
我听他们你一言我一句，虽然听不明白，大概有了个眉目，想起先前顾曲天天让我捧着《异闻奇事录》，现在看来，书记所载，半点不假。
“先带回潋月阁吧。”少主沉思半晌回道。
回去的路上，顾曲架着他，坐在的身旁，这孩子眼珠子转了转，看着我道：“你做的馒头真好吃！就是我师父再也吃不到了，他最喜欢吃馒头了！”
我一时间哽住了喉，身子一震，微微笑道：“那我多做些给你……”
那孩子安心下来，看了看顾曲，往杨守戚身边靠了靠道：“哥哥，你能帮我找到师父吗？”
“不得无理。”青凤剑柄搁在他的脖颈上。
“臭娘们，不过是快烂铁，休要吓唬我。”
“你……”青凤收回长剑，一肚子怒气。
我想起那日火房初见，生怕这孩子，那双没皮肉的手，搭上我的双肩，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他的手完好无损。
回至潋月阁，我奔向火房，想着赶紧做几个馒头，这孩子的话，勾起了我对祖母的回忆，她那双长满的老茧的手，年复一年，为我做着吃食，我想吃什么，她便立马下火房，替我去准备。
蒸好馒头，整整一筐，我拎着，就往顾曲的住处来，灯火辉煌下，众人神情肃穆，少主更是心事重重。
反而是那小孩，天真无邪地坐在小凳上，晃荡着双腿。
“来，给你！”我递上一只馒头。
顾曲也伸手过来，摸了一只走，一面道：“你们什么时候能同扇子这么一般贤惠，还怕找不到好人家吗？”
他本是想缓和气氛，却因嘴笨，又拉了我出来，却偏偏弄巧成拙，故此青凤和梧桐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我的视线一直注视着少主，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他一样，无论在什么地方，温润地像一幅画，令人心旷神怡。
“姐姐，我想吃鱼……”小孩拉了拉我的手，仰着头巴望着。
“好！”我见他乖巧模样，实在是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
“扇子，多备些，这么多人呢……”顾曲凑上前道。
我点点头，遂又下去准备，我以为之前准备几份鱼肉即可，顾曲却忍不住添了又添了，本该是商议事情，活生生成了一席家宴。
席上，少主并没有动筷子，我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好吃，又怕发问会太过唐突。
“你叫什么名字？”青凤突然问了一句。
第8章 清霜第八
“墓头回。”孩子咧着回了一句。
“真名。”少主道。
“……”那孩子沉默了一下道：“你怎么知道我用的是假名字？”
顾曲拍了下他的脑门道：“生辰八字，都在封灵薄上写着呢，你胆够大的。”
我目光被他们吸引过去，他的面前，放了一只小碗，碗里盛了些鱼骨，除了鱼肉，鱼骨丝毫未分离，我有些吃惊，这孩子倒是一等一的挑刺能手。
“我叫流川。”他回道。
“顾曲，快看看，他师父究竟去了哪里？”梧桐在一旁道。
顾曲放下酒杯道：“杨守戚，我先跟你说好了，无论前世他经历了什么，我愿留下他。”
少主微微颔首，以示应允。
之后的一幕，我才认知自己原来对潋月阁，只是一知半解。
众人屏息凝神，顾曲朝外边，打出一记空掌，有一面铜镜缓缓在空中扶起，慢慢放大至与八仙桌一般大小。
流川是从这里开始的，故事虽然过了很多年，在铜镜里开始栩栩如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