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心跳得很快,此刻我离少主如此之近,只是未来得及反应,少主已经将茶盘放下,手也从我的腰上移开,缓缓道:“别怕,没事了。”
我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没好意思抬头看他。少主递过来一只茶杯道:“喝吧。”
我双手接过,一饮而尽,仿佛喝的不是茶水,只不过这一杯过后,我眼皮子开始打架,头脑昏昏沉沉。
再醒来时,春雨已歇,我躺在床榻之上,身上盖了厚厚的被褥,少主却不知去向。我起身刚想下床,顾曲风风火火跑了进来,如同樵夫一般拎了只竹篓道:“扇子,挖笋去!”
我赶紧钻回被窝,果断拒绝道:“不去!”
顾曲早对我的性子了如指掌,转弯抹角道:“你的少主最喜欢鲜笋了,这几日都在赶路,你看吃不香穿不暖的。”
我听他言之有理,爬起身道:“笋肉饺子才好吃!”
顾曲亦点头,赞同。下了楼才发现,陆先生和少主面对面,不知道聊些什么。
我没上前问,同顾曲选了后门,偷偷溜走,离开客栈前不忘问一句:“梧桐呢?”
顾曲回道:“大概赖在床上吧!”
我会意,也不知道哪里有竹林,只好跟着顾曲走,他一向话多,幽默风趣暂且不谈,光是夸自己这一条,我好几次听不下去。要不是为了挖笋,给少主包饺子,我也不会任由自己耳朵受这种罪。
只是好在,顾曲从不忽悠人,他说离客栈一二里路有竹林,那便错不了。
我刨得起劲,顾曲看我一副初生牛犊的认真模样,有些乐道:“这笋定是现挖的才好吃,不用挖那么多!”
我看了看,已经满满一竹篓,这才停下手来。回去的时候,与少主撞了个满怀,他看了看我满面泥垢,又看了看顾曲手上的竹篓,顿了顿道:“去换身衣服吧。”
我嗯了一声,飞快跑开,走后如听见,顾曲同他说些什么,大致意思是,有人要留我们在幽兰镇,顾曲没有回什么,只说等我洗漱完毕,包饺子。
顾曲总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我也曾听他说过,好不容易来人间走一遭,不想为这些琐事烦心,只是他没有清楚,所谓烦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界线。
我刚换洗好下楼,顾曲就迎了上来道:“扇子,等着你包饺子呢!”
我看了他一眼,怨念有些深道:“不想包!”
顾曲想了想道:“那你等等我!”
他说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铜镜,对着我的脸一刷,然后收回铜镜,仿佛在寻找些什么,片刻之后,他兴高采烈道:“扇子,我试试!”
我正想问他试什么,他却只在我一眨眼的功夫,变了数十万汤圆在我眼前,我揉了揉眼睛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顾曲挠了挠头道:“你先前在潋月阁,包了这么久的汤圆,现在看来,以后不用再亲自动手包了!”
我半信半疑,走上前,取了一碗,心里很是疑虑,如此幻化出来的东西,能吃吗?
我试着尝了一口,能吃不假,味道竟然也真真切切鲜得很,我不由地夸了一句:“真好吃!”
顾曲收回铜镜,上前看着我吃得津津有味道:“扇子,昨晚你和杨守戚都聊了什么?”
听他一提,我想起昨晚,端茶水时的难堪模样,便有些生气道:“你窥视我!”
顾曲不以为然道:“方才拿铜镜照你的时候,瞥见了一眼,你那含情脉脉,望着他的样子,怕是要情窦初开了!”
我首先想到的是,立马反驳道:“少主好看,看见他,我能吃下饭!”
说着把碗砰地砸在桌子上,我自己心里知道,顾曲一定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虽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却心乱如麻。
顾曲见我有些气,故作哀求道:“扇子,我以后不问了,我发誓!”
我转头看向他,他倒不像是在骗我,可我仍旧不信,心底也对他那枚铜镜,敬而远之,想了想道:“你那面镜子,都能看到什么?”
顾曲眼皮也没抬一下道:“前世今生,过往种种。”
我大呛了一口,险些没坐稳道:“少唬弄我,你要真有这本事,自可四处云游,忽悠些人,赚点银两花花,图个逍遥西游,正合了你心意,躲在潋月阁做什么?”
顾曲见我不信道:“我知道你不信,方才我也瞧了,这些日子,你的脑海里,可不止杨守戚一人!”
第15章 生灵第四
“那你说说,这些日子,我还在想什么?”我半信半疑道。
顾曲吹牛皮的能力,堪比陆先生,陆先生是吹嘘自己见多识广,博学多才,而顾曲吹的,尽是些妖魔鬼怪之事,有些我信,但是有些我不敢听,更不敢信。
“昨晚你在想你的哥哥,你还在想什么时候能回桑瑶城,你还在想你的姥姥……”顾曲轻声道。
“是,是吗?”我不敢承认,他说的都对,可是这些心事,我不想被他人知道,顾曲也是,于是岔开话题道:“你到底能看到什么?”
顾曲想了想,回道:“虽看得懂,却不能悟,不过,你所思所想,你先前做了什么,我还是能看到的。”
我心里没底气道:“那、那我七岁那年,掏鸡窝的事,你也能看见?”
“这倒没瞧得这么仔细,我看看。”他说着又要取出铜镜。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道:“我瞎说的!”
顾曲偷笑了一声,上下打量了我全身道:“你里头穿什么颜色的衣裳,我也能瞧见。”
我听后,迅速脸红,苦于身边没有什么顺手的木棍之类,又不好大庭广众之下,叉腰骂人。陆先生走了过来,看我气呼呼道:“丫头,别信他,”随即转过身,对顾曲语重心长道:“镜主,此等玩笑,以后不许再提。”
顾曲觉得很是没趣,推了一碗汤圆至我跟前道:“扇子,这一碗是我包的,向你赔罪。”
我看着碗里大小各异,形状堪称惨不忍睹的汤圆,推了回去道:“不吃,你这汤圆吃了,是要做噩梦的!”
陆先生见我们两人依旧在闹,端起那碗汤圆道:“正巧,我饿了。”
顾曲点了点头,一声不坑,我见他嘴角有些忍不住想笑,想到了什么忙道:“陆先生,先别......”
陆先生一只汤圆下去,脸色有变,第二只下去时,脸色尤为难看,他用竹筷划开了碗里剩余的汤圆,瞬间一股醋酸味扑鼻而来,他看了看顾曲,气道:“顾怀信,你!”
顾曲伸了个懒腰道:“今早没睡醒,我去补个觉。”
我看着陆先生,连连送了几杯清水下肚,也很想笑。陆先生看了看我,又是一副朽木不可雕也道心境。
正走神的时候,梧桐跑了过来,拉住陆先生道:“老头,方才听那店小二说,今晚镇上,登雀楼有唱昆曲的,有没有兴趣?”
陆先生听完倒是很起劲,可想起,方才本想阻止我和顾曲争吵,反倒被误伤,心中实在有气,一时间,脸上又没了生机。
少主此时也走了过来,看着满桌子的汤圆,一眼就看出来端倪,问道:“顾曲呢?”
梧桐指了指楼上,少主有些无奈,笑了笑,上楼去了。一直到夜里的时候,也不见他们下楼,我觉好生无趣,又不能前去询问。
好在陆先生,钟爱昆曲,先前的郁闷事,也抛之脑后,领了我和梧桐二人,前往登雀楼。
这连绵下着的几日春雨,虽不曾停歇,不用撑伞,落在身上到也柔软,路上我抽空问了问,马车大概什么时候能修好?陆先生回道:“得过些日子了……”
我没有多想,也不无私心,能多留一日,我便又多了一晚,同少主挑灯夜读的时光。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就喜欢静静坐在他的身旁,看着他,静静地守着。
陆先生从小摊上买了两只糖葫芦,我和梧桐一人一串,踩着小碎步进了登雀楼。
登雀楼的华丽,同潋月阁不同,前者更多的是妖娆抚媚,后者则是庄严肃穆。
虽说,小时候,我也曾去过,类似的地戏场,可都及不上,这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登雀楼。
我们寻了中间的位置坐下,陆先生眼光好不假,可好位置,总得多些银两来陪衬。
台上唱得我听不太懂,陆先生却是津津有味,而梧桐则是盯着台上那些华丽的衣袍,脸上时不时流露出艳羡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