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也出过这种辗转差，到了最后几天整个人都是废的，随时随地产生灵魂悬浮在肉身上空俯视的幻觉，得靠解雨臣各种安抚鼓励诱哄才能勉强正常上工。现在没人纵容，他要抖擞精神才行。
等张起灵收拾好，吴邪开行李箱。
按计划是停留三天。
浙江那个代理商靠个人关系联系上南宁这边的客户，自己谈的方案和价格，装机装了一半让当地销售和代理商发现了。区域经理带人上门查看，双方一言不合大闹了一场，MDD的说非正规渠道不管售后服务和保修，代理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说我们管，弄得不可开交。惨的是客户，一直以为打交道的就是MDD的人，这下就炸毛了，一边骂浙江代理商不是东西，一边骂MDD价格高服务差还笨，眼皮子底下被人冒充了都不知道。
张起灵隔天就飞赴南宁亲自出马，先跟客户诚恳道歉保证妥善处理，接着找当地代理商好好交流了番感情，再把手下的销售和区域经理修理了通，至于浙江代理商，区域经理已经击鼓鸣冤给霍老大，霍老大又让东南大区自行斟酌，张起灵就扔给了解雨臣。
解雨臣是何等雷厉风行心思玲珑的人物，当下找渠道部发了警告函扣了一季度返点，刚好浙江代理商下了个订单还没发货，直接扣掉货款算广西代理商借货，再折算金额加到了广西代理商的下笔订单里。
这批TPX原本是大促销出去的，仅东大区代理商参加，广西代理商等于因祸得福捡了台折扣机，当下心满意足不再跳脚。浙江代理商千辛万苦担惊受怕，最后倒也如愿处理了台库存，平进平出没亏太多。广西的销售和区域经理见装机已装了一半，闹下去没意思，加上该算的销量会给他算上去，也就表示多谢老板支持了。
张起灵显然觉得对浙江代理商处罚力度不够，但既然解雨臣想出了这么曲折的万全之策，还在官僚主义盛行做个标书能印出十几箱支持文件的美妥乐把这复杂的流程走通，便没有反对。
吴邪只知道自己要过来研究方案，做个新版出来把价格提上去，飞机上才听张起灵把始末说清楚。
解雨臣是会比较剑走偏锋，张起灵更加黑白分明些。
装机装了一半再改方案难度有点大，时间也很紧，吴邪心知关系到东南两大区的信任，更会直接影响马上开标的南京军区标，除了拼命没有什么退路。
等他也安顿好，张起灵说，“换衣服，我们吃饭去。”
吴邪和张起灵都穿了白T恤衫牛仔裤。
天气燠热潮湿，吴邪随便走走就一头汗，张起灵也好不到哪里去，上衣很快就贴在了背上。
他背上蜿蜒的是那只凶兽的一段。
不过仔细一看好像也不是很凶啊。
你干嘛在手上纹个小月，你男朋友叫小月？不他姓肖，我只是发胖了。
吴邪笑出声。
张起灵闻声回头，探寻地看着他。
吴邪怔一怔。
可能每个人都有他最完美，最无可挑剔的角度。
而张起灵和解雨臣的。
非常凑巧。
先动心是谁。
你好，我是解雨臣，你可以叫我Roy。
怎当得临去那一转秋波。
灯火阑珊中，张起灵的面容英俊无俦。
先转身是谁。
“怎么了？”张起灵问。
“没，没什么。”
张起灵在原地等吴邪走过去，说，“距离其实不远，不过没想到这么闷热。早知道就打车了。”
“没关系，是不是也快到了？”
正面倒是没那么明显。
“你在看我的纹身么？”张起灵说。
吴邪有些尴尬。
张起灵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是只麒麟。”似乎是觉得吴邪没听懂，他补充，“麟凤龟龙的麒麟。”
两人似乎来到了南宁的闹市区，摩肩接踵，张起灵又离吴邪近了点。
“我小时候体弱多病，掌门让我纹的。因为麒麟镇……”
张起灵停住了。
镇邪么。吴邪腹诽。
“到了。”张起灵指了指路边的店面。
很明显是当地人常来，极其没情调的同时极其好吃的那种食肆。
张起灵上次带他也是去这种地方。
要么带你去吃的当地销售是个有心人。业绩应该做得不错，很懂需求。
他是做得不错。
“吃什么的？”
“啤酒鱼这种，广西特色。”
领座的是个又热情又吵闹的阿姨，见他们带外地口音还特地放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
吴邪欣然凭直觉点了菜，两人很快便对着一条死不瞑目的青鱼大快朵颐起来。
跟烤鱼的性质似乎也差不多。
但在这种喧哗大笑此起彼伏，头顶悬着昏黄灯光的环境下，一切忽然被蒙上了一层极富人情味和感染力的薄雾。
就像是童年沿着小巷回家，泡桐粉白或者浅紫的花朵从头顶坠落，薄薄的清寒气息混着不知谁家的饭香，那种俗世的平凡的感觉。
就像在厦门的时候。
薄暮时分，张起灵专心致志切着团花椰菜，旁边的炖锅飘出排骨和玉米柔腻的味道，抽油烟机灯和厨房顶灯的光交错出他的剪影。
令人平静的，属于尘世的温度和温柔。
多矛盾，明明他有这样一张冷峻的面孔。
张起灵停了筷子，“怎么了，太辣了么？”
“不，刚刚好。很好吃。”
“你好像一直在……”张起灵想了想，“心不在焉？”
“没有，我很认真的。吃饭都不认真，还会有什么事情认真呢。”
吃饱了，两人往回走。
气温稍微降了些，但依然很闷。走出餐馆才发现两个人都浑身散发着葱姜蒜辣的味道。
走到半途，吴邪感觉脸颊一湿。水滴像是情人的亲吻轻柔落下。
雨势迅速淅淅沥沥地大了起来。
张起灵一皱眉，“你有没有吃撑？”
“没。”
“那跑吧？”
话音未落，两人便各自发足狂奔。
酝酿多时的雨划破沉闷，路灯散射出晶莹光影，白昼霸气的朱槿婉转摇曳。
卖水果拖鞋的小贩们哄哄闹闹地撤退。也有些行人像他们一样奔跑起来。
又如梦似幻又兵荒马乱。
吴邪一口气冲进酒店大堂。张起灵跟在他一侧。
领班正在指挥服务员放小心地滑的指示牌，看到他们便会心一笑，“晚上好。”
“晚上好。”吴邪上气不接下气。
两人滴着水，进电梯。
张起灵面色如常，按了楼层。习武之人就是习武之人，中华武学强身健体不是骗人的。
吴邪在镜子里看了看自己，整张脸浮现着运动后的潮红，胸口还一起一伏的，对比之下分外狼狈。他随手把湿漉漉的刘海捋到脑后。
进了房间，张起灵说，“你先洗澡吧。”
吴邪应了一声，拿换洗衣服。
似乎说出口后就不再介意，张起灵脱去了湿透的T恤衫。
麒麟。
吴邪第一次看到他纹身的全貌。
虽然姿势张扬，却并没有之前管中窥豹时误以为的那样凶神恶煞。
相反，既有金刚怒目的威严，也有菩萨低眉的慈悲
是什么让他产生了错觉呢。
麒麟原本是传说中的圣兽，在大乱之世出现，拯救天下万民。
等两人都收拾好，张起灵打开电脑，“Roy今天终于说服那个浙江的代理商把方案稿发给我们了，虽然具体进展到哪一步得明天去现场看了才知道，我们要么先看看做做准备。”
吴邪说行。
张起灵又点了根烟，葱姜蒜辣被薄荷与雪松的气息驱散。
……雪松。
趁电脑启动时间，吴邪去窗边，把帘幕掀开一角。
窗外的雨没有变小，发出单调重复的沙沙声。玻璃上是一道道水迹。
他回到写字台前。
这家酒店很给面子的有无线网络，两人便各自占据写字台一角，不用像在广州时那样捉襟见肘地轮换着用。
每当他觉得一切已经过去。
杭州下雨了，我很想你。
张起灵把烟蒂浸熄在杯子里。
第二十二章
从广西回来，吴邪一头栽进了南京军区标。历年的招标文件和中标方案被整理汇总，只要有空他就在研究这次招标的可能方向和要求，胖子担心他经验不足跑偏，特地每礼拜给他做次辅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