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只能有两种,要么是打更的,要么是武侯,声音越来越近,间或嘚嘚马蹄声,定是武侯无疑了。
慕轻尘笑容里的不怀好意渐渐加重,林渊一看她这幅模样,便怕得厉害,抱着药箱的胳膊不停地发抖。
他胆小懦弱惯了,但眼下慕轻尘的鱼肠剑已收,武侯就在不远处,当真是狗急跳墙的好时机。他趁慕轻尘不注意,撒开脚丫跑出大榆树,还差点被树根拌了一脚,嘴上不闲着,高喊“武侯救命啊”。
等附近的武侯赶到时,他的乌纱璞头已经歪在一边,药箱里的东西摔出来不少。他顾不得拾捡,扑倒在马前,抱着武侯的腿,说,慕驸马要杀我。
武侯门听到他的话,俱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心说,慕轻尘要杀你,你他么还有机会喊救命?
为首的人阴沉着脸,翻身下马:“你的允书呢?”
大华的宵禁口号是“半夜闲晃,非奸即盗”,若被武侯发现你晚上出门,就算你是皇太子,也得被拖到武侯铺挨上几十板子。
而允书就是“免打金券”,宵禁时的通行证。
林渊从地上爬起来,翻开药箱,却死活翻不出允书,他后背冷汗涔涔,嘀咕说完了完了,复回头张望来时的路,也并未发现有允书掉落在地上。
他忙不迭地抬眼,盯向那棵老榆树看……慕轻尘和牛菊花不见了!
他明白了,定是方才牛菊花找“伟鸽”时,将他的允书偷走了。
“刚才,刚才慕驸马就在那!我是太医,是长公主请我来为慕驸马瞧病的!慕驸马疯了你们知道吗!”林渊语无伦次。
武侯们:“……”
我看是你疯了!
*
“驸马,您的伟鸽。”牛菊花的后腰越发的疼,估摸是慕轻尘踹他时,让他闪了腰,眼下定是充了血,疼得都直不起身了,“还有您让我偷的允书。”
慕轻尘合上府门,从他两只手里接过东西,看他疼得龇牙咧嘴的,心生不忍,说,明日你就别应卯了,休息两天,我给初月姑姑说一声便是。
跪了一晚上,还挨她一脚,确实吃不消。
牛菊花一听,感动的稀里哗啦,抽搐着被慕轻尘白日掐肿的脸,扯出一菊花疼般的笑容:“奴才没事,想伺候您,换了旁人奴不放心……”
“嘴巴倒是甜。”慕轻尘用允书打打他的脸,让他马不停蹄的滚回房去。
牛菊花憨憨的笑,一手捂腰,一手捂膝盖,一瘸一拐的去了,边走边唱道:“菊花残,满身伤,我的笑容已泛黄……”
慕轻尘:“……”
路过拱桥时,她把允文撕碎,随手洒进池子里,一片一片,像细碎的雪。夜风拂过,她的衣摆随风摇曳,抬头望向天空,想不到竟是星罗漫天。
真美!慕轻尘感怀着,停下脚步仔细欣赏。朦胧夜光中,她的侧面轮廓,像一线条流畅的剪影。
她缓缓的,缓缓的,抬上胳膊,将伟鸽举到眉眼前,挡住清泠的皎月:“呵,得不到我的心,就想先得到我的人!痴心妄想!”
“阿嚏!”
常淑打了个哆嗦。
她有些意外,天如此炎热,为何自己冷飕飕的。
放下手中的书卷,掀被下床,欲要将花窗合上,正巧看在右侧游廊下的慕轻尘,她心欢喜,去到门边为慕轻尘开门。
对于慕轻尘她是爱极了,可眼下她还生出一层愧疚。林渊虽没有明说慕轻尘因为何故生病,但想来也和那道劈来的雷,脱不了关系……这都是因她而起。
“这么晚了,去哪了。”
慕轻尘向她行礼,恭敬道:“微臣去竹林散了散步。”
常淑翻了个白眼,忽略她对自己刻意的生分,捧住她的脸,在她嘴角落下一吻:“这般怕冷,还去竹林做甚,我刚召了林渊来给你瞧病,你非要躲走。”
慕轻尘随意搪塞道:“……一点冷而已。”
“那快休息吧,汤婆子都给你备好了,还烫着手呢。”
慕轻尘:“……”
常淑步到十六连枝灯边,用小锤将蜡烛一一揿灭,然后和慕轻尘道了晚安,回床歇息了。
慕轻尘确保她呼吸均匀后,才进到屏风,解开衣服。脱下衣裳的一刹那,一股汗馊味儿直往她鼻子里窜,差点没把她呛着。
啊,慕轻尘在心底咆哮,女扮男装就这么累吗?
怎么办?要不要溜去浴汤洗个澡?
不妥不妥,太危险了,这寝殿在府东侧,浴汤在府西侧,中间有各种大小花园、石径、廊道……夜巡的府兵数不胜数,她很容易被发现。
还是算了吧。
慕轻尘耷拉着耳朵。
女扮男装的驸马不配洗澡!
她愤愤地咬牙,出了屏风,躺进“火热”的被窝。
却在下一瞬发现被子里多了个人——常淑。
慕轻尘骇然,挺身坐起,拉开与常淑的距离,紧紧护住胸口。
心道,看吧看吧,迫不及待想拥有我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质问道:“公主殿下,你为何藏在微臣的被褥里。”
常淑看着她的眼睛,其肌肤晶莹透亮,如脂如玉,在漆黑的暗夜里,散发着夺目的神韵。
慕轻尘不禁晃神,只怨常淑风姿迤逶、眉目含情,搅得她的春心都有些荡漾。
“公主,千万自重!”
常淑凑近她,挑起她下颌:“你不是冷吗,本宫给你暖暖。”
慕轻尘白皙的面颊红彤彤的,气息略喘,用手抵住常淑的肩头:“我有汤婆子就够了……”
引i诱不成,常淑唯有服软,哑着嗓子低声说:“轻尘,以前是我太任性,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我给你生一个。”
真的不用!慕轻尘转动起被雷劈过的脑袋,寻找拒绝的理由:“今晚怕是不行。”
“为何?”
“因为,”她佯装出为难的模样,忽尔沉痛且忧郁地说,“因为,微臣不举!”
常淑:“哈?!!”
第6章 契约驸马上线
夏季的夜晚不算长,五更点卯时天隐隐透出曙光,漆黑的天空褪了颜色,显出靛蓝。
十六王宅里更夫正在敲梆。
初月姑姑和牛菊花一同进了郁华斋,在门外请安,说是时辰到了,驸马该上朝了。
经他们提醒,常淑这才想起今日是初一。大华三品以下的官员,每月逢一、五才能上朝,初一、初五、十一、十五、二十一、二十五,一月六日。
对皇家来说,尤其以每月初一最为隆重,皇子驸马们上朝,公主们要入宫拜见母妃,晚上尚寝局的嬷嬷还要前来听房,所有的事都累在这日操办。
她笑自己定是被慕轻尘给气糊涂了,才会把这么重要的日子都给忘了。
想想又觉得好笑,笑慕轻尘这厮居然能编出“不举”的理由敷衍她。
常淑体谅她还“病”着,不与她计较。
掀开床帘,发现慕轻尘正从衣橱里翻出三件新的中衣,进到屏风更衣时,不忘警惕地看她一眼。
常淑摇摇头,朝门外唤了一声,初月姑姑和牛菊花这才推门而进,身后还跟了一帮侍婢。
“不是让你今日休息吗?”慕轻尘向牛菊花发问。
牛菊花把绿袍官服捧上来,向常淑请安,待到常淑将袍子接在手里,方开口回答:“奴才好多了,再说了,您向来都是奴才陪着的。”
慕轻尘瞪他一眼,展开双臂,任由常淑为她将官服穿上。
常淑修润的手指抚平她的衣襟,扣上圆领处的攀扣,又从初月姑姑手里拿过腰带,为慕轻尘系上,当两手环绕上慕轻尘的腰肢时,她的唇贴到慕轻尘耳边,小声道:“今晚,可不能拿‘不举’来敷衍我。”
言罢,就见慕轻尘的耳朵渐渐充血,颜色由浅变深。
害羞了!她的驸马居然会害羞!
常淑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又惊又喜。
这也……太可爱了叭!
她玩心大起,偏过脑袋用鼻尖轻擦慕轻尘的脸颊。
慕轻尘羞涩难当,分开与她的距离,眼眸一垂,羞赧道:“别,这么多人在呢。”
常淑忍俊不禁:“那晚上没有人时就可以吗?”
咚咚咚,心跳为何快得像打鼓!
慕轻尘眼跳耳热,小媳妇似地搅搅手指,没言语。
牛菊花抖了个哆嗦,妈呀,我家驸马是不是吃错了药,叱咤风云的雄风死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