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淑自知理亏,慕轻尘多好强的一个人,受她一巴掌,定是伤了自尊,她揪住慕轻尘的袖口:“我与向子屹真不是你所想那样,昨日与你话赶话吵架,才会失了分寸……”
“不必多言了,”慕轻尘忍泪甩开常淑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当年的约定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还望公主不要食言。”
居然还有……白纸黑字?
常淑伸出的手顿了顿,半是疑惑半是犹豫的将信接到手里,打开封口,抽出其中的白麻信纸展开,霎时,明润的眼眸颤了颤。
这……这哪是“契约书”,分明是慕轻尘的“小金库清单”。
“嘉盛二十六年五月初三,藏银铤一条于昭篷阁屋顶脊兽底座。”
“嘉盛二十六年七月,乞巧日,藏蓝田玉牒一枚于书房桃花石笔筒下。”
……
“嘉盛二十九年,六月廿一,于西市承天金银铺,汇兑金银钱币,藏于郁华斋芙蓉小池内。”
常淑一字不落的默念下来,暗自算了算,从存第一笔私房钱至今,正好三年,眉梢一挑,夸了一句:“真是清楚明了啊!”
每一笔钱的存入日期、藏匿地点、具体数目,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好你个慕轻尘,居然偷偷摸摸的存钱?想去干什么?和亦小白去平康坊鬼混吗!
世人都说,自从长公主下嫁于慕轻尘后,对其□□有方,令其洁身自好,慕轻尘再也不曾踏足平康坊等腌臜之地,然而他们哪里知道,其实是慕轻尘……没有钱。
“清楚就好,”慕轻尘自信一笑,“那还请公主予在下休书一封。”
“休书?”常淑看看手里的信纸,又看看杵在那的慕轻尘,美丽的面容渐渐笼上一层薄薄的夜色,她终于发现了——慕轻尘是真的脑子不对劲。
她走到慕轻尘身前,于袖中抽出桃花扇展开,扇面上的一树盛放到粉色桃花,在明亮的烛火中,散发出绚丽的光:“这是什么?”
“桃花扇,我的。”慕轻尘不以为意,随口回答。
“那它是怎么到我手里的?”
“嘉盛二十六年,你在紫瑶殿内择选驸马,于七十七名乌衣子弟里相中我,交换庚贴时,你赠我镂空玉雕比翼鸟,我赠你这把桃花扇,以作定情之物。”
错了!
慕轻尘其他答案都对,唯独时间错了!她明明是嘉盛二十四年择选的驸马。
常淑一时心惊,担心和害怕纠缠在一起,促使她呼吸发颤,她回过神,指着书案上的物事一一提问:“这又是什么?”
“紫豪宣笔。”
“这个呢?”
“刻花铜羊纸镇。”
“……这个?”
“澄泥砚。上月最后一天,亦小白送给我的。”
全对,包括时间在内。常淑的心中渐渐有了答案,这个答案呼之欲出——慕轻尘只对她出现了记忆的偏差和缺失!由此影响了对自我的认知。
“这在华坨的《素问·临兰·秘典论》里有过一小段记载,”深夜,太医令林渊被急召入长公主府,“说是燕朝令和帝年间,西边小境内曾有一人与慕驸马有过相似症状,华坨将其命名为‘认知觉障碍’,不过并未说明此人是因何发病,又该如何用药……”
常淑抿紧唇线,再也无法安坐,她问林渊:“该病是否会随时间愈发严重?可有痊愈的可能?”
“公主莫急,华坨有言明,此病性较为隐蔽,对日常生活不会有任何影响,唯有患者的至爱亲朋才可发觉,想来也无恶化的可能,只是这痊愈嘛……请殿下宽恕微臣术业不精,实在不敢妄言。”林渊的大脑袋磕在地上。
常淑命他起来回话,悠悠叹息一声:“……那本宫可以为驸马做些什么?”
“如往日那般就好,莫要让慕驸马感觉不自在,”林渊爬起身子,调整药箱的背带,“微臣定当竭尽所能为慕驸马医治,也会为驸马特意整理一本病册,册名叫做…”
他很是费劲的想了想,突然豁然开朗,说,叫做《疯子在左,驸马在右》
常淑很是满意的点点,准他退下。
第5章 契约驸马上线
长公主府很大,十进的院落,兼有含霜池和竹林。林渊由侍婢引着,穿过重重屋檐。
他跟的很紧,生怕自己掉队,一直到府门前才缓了口气。
门房为他推出一条两人宽的缝隙,请他慢走。
林渊谦虚一笑,闪身出门,拾级而下,借着稀薄的月色踩着石板路,一步步往前,却在拐弯处被一把鱼肠短剑刺中胸口,他吓得脸色惨白,惊声尖叫,腮边的肌肉抽搐扭曲着。
“别出声。”持剑者冷冷道。
“慕,慕驸马。”林渊剧烈的喘气,垂下那颗硕大的脑袋,看着自己的胸口,还好还好,没见血,只是剑尖刺破衣服而已。
眼下正值宵禁,武侯会在街上巡逻,帝京的东北方是天潢贵胄和达官显贵的住所,是巡逻的重中之重,人守布防很是严密。
林渊本能的左右张望,他寻思着自己喊救命的速度,能否快过慕轻尘刺破他心脏的速度,估计……是不能的。仅仅思考一个弹指后,他放弃了挣扎。
“慕驸马,有话好好说。”林渊哭丧道。
“自然是有话好好说,”慕轻尘提着林渊的衣领,将他往前带了几步,直到把他抵在大榆树下,牛菊花已在这早早候着了,正竖起耳朵听四下的动静,警防着武侯们,慕轻尘踹踹他的屁i股,示意他往旁边挪一挪,“渊大头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就不为难你,要不然……”
她故作停顿,眼里蜷着狠绝。
“要不然,我家驸马挖你家祖坟!”牛菊花附和道。
“别别别,微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别怪林渊怂,夜幕四合,寂静无人之地,一心狠手辣的美人对他家祖坟跃跃欲试,换谁都发怵。
“这么晚了,公主宣你何事?”慕轻尘问。
林渊眨眨被汗濡湿的眼眶,老实道:“公主觉得你有病!”
你才有病!
慕轻尘把鱼肠剑比划到林渊的咽喉处,他奶奶的,竟然拐着弯骂我。
牛菊花怕慕轻尘下真狠手,麻溜地拉住她的胳膊,笑说,您息怒,息怒。
慕轻尘推开他:“渊大头,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我问你,公主是不是因为明晚行i房一事找你?我听说,太医署这月新做了一批春i药,名为‘伟鸽’,你是不是来给公主送药的?”
“不,不是啊。”林渊感觉到脖子上的剑贴近了几分,惊慌失措的往后躲,可身后是坚实的老榆树,往哪躲啊。
慕轻尘轻蔑一笑,心说,尚寝局的女司嬷嬷刚走你就来了,不是送“伟鸽”是什么!
“微臣说的都是真的,公主觉得您脑子不正常。”
脑子……不正常?
慕轻眯起双眼冷笑,我不过要与她和离她就觉得我不正常?呵,真是个自恋的女人!
牛菊花佩服林渊“死鸭子嘴硬”的精神,挺挺肥肚腩,一脸的痛心疾首:“林大人,您就招了吧,我家驸马的手段您是知道的,专刨祖坟十八年,还顺带赠送鞭尸服务……”
慕轻尘嫌牛菊花多嘴,又踹了他屁i股一脚,打了个眼色,让他别磨叽,搜搜林渊的药箱。
林渊把药箱死死护在怀里,却在见到慕轻尘眼底的警告后撒开了手。这一撒,撒出了撒手人寰的既视感。
“找到了!”牛菊花搂住衣摆,蹲在地上于一堆瓶瓶罐罐里找出一枣色药瓶,约摸手心大小。
慕轻尘将其拿到手里掂了掂,听出里头的颗数还不少。她收了剑,一脸玩味的让林渊解释解释,为何这瓶身的上贴着“伟弟”字样。
林渊两股战战,说:“慕驸马您真误会了,这东西是三驸马要的,三驸马今日和三公主在西市闹得不愉快,想借明晚听房的机会和三公主修好,让微臣替她准备点小玩意儿,增添房中情趣。正好长公主今夜传召微臣,微臣就想顺带把东西给三驸马带来,毕竟三公主府就在邻街,省得三驸马明日往太医署跑一趟。”
“编,编,接着编,”慕轻尘好整以暇,抱臂而立,“机智的我,早已看穿一切!”
林渊老泪纵横,你看穿个屁!
牛菊花心细,担心有漏网之鱼,继续在药箱里仔细翻找,来来回回好几遍,这才捂住隐隐泛疼的腰站起来,把药箱还给林渊。他警惕性很高,回到刚才的位置,继续放哨,竖起耳朵听了听,紧张的提醒道:“驸马,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