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知桑是有不解便问的性子,“那么我们听到的那些关于清水县不好的传闻……”
县令夫人闻言探究地对上她的眸子,“邱姑娘认为可信吗?”
邱知桑点点头,又摇摇头。
县令夫人伸出纤细的五指搭在石桌边沿,笑容可掬,“其实呀,你们听到的所有都是真的,却不是全部。”
“相公认为我不知情并无坏处。这儿的百姓也大多对这些习以为常,相公该做什么还是会做什么,只是一旦出了什么事,他们都会提前告知我一声,这样一来便会事半功倍。”
她浅尝一口茶,再抬头时笑容里多了一丝狡猾。
邱知桑一愣,随即又弯起眼眸,有点意思啊,这位县令夫人原来并不是传闻中那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甚至有些自己的小心思,那么县令大人当时信誓旦旦的对她说出的那段话,岂不是……
邱知桑垂眸,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直接在县令夫人面前笑出了声。
县令夫人也没多做矜持,跟着一起笑得欢快。
后来,两人又聊了许多无关紧要的家常作为收尾,在邱知桑起身准备告辞的一刹间,她磨了磨后牙关,还是开口道出了她这次来的真正目的。
“小乞丐、啊不,思虞那孩子的事……既然夫人您已经看得透彻,我也不绕圈子。”邱知桑斟酌了一下,半真半假道:“我此次前去南边有要事要办,形势复杂,怕是不方便带上她。”
“我看得出来小姑娘对你很依赖,如果强行留下反而对她不好。”
看出邱知桑想要反驳,她紧接道:“我了解相公的做事风格,今日能顺利进府便能看出你也多少摸透了他的脾性。但那个小姑娘留不住,邱姑娘便想从我这里入手,我说的可对?”
“夫人……”
“先别着急用解释,我并不是想指责你,而是你能做到这步,想必方才在相公那边,你们已经达成了某个交易,既然是答应过的事,就不要再想着寻找其他捷径了。”
还真是一针见血的一番话。
邱知桑微微撇嘴,不再维持先前的乖顺模样,“我想县令大人才是最可能出尔反尔的罢。”
“这点你无需担忧,到时我自会帮你。”县令夫人闻言嘴角轻轻上扬,眉眼间却倏地换成了不容置疑的气势。
“必要时刻,我还是很护短的。”
——
经历了这些后,邱知桑夜间睡得不**稳。
眉心一直在不安分地跳来跳去,惹得心烦,邱知桑再一次食指拇指并拢,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姑娘,你还好吗?”
一大清早,周绾琰见她这动作已经不下十次,他担忧地问道。
“……”
邱知桑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发声,就被一阵喧哗声打断,几个曾在县令府里见过的壮汉闯进客栈,很快将目光锁定在她脸上,毫不留情地拽上了外面的马车。
不等邱知桑反应目前什么情况,却见帘子一掀,其他三人也一样被提溜了进来。
马车开始行驶,几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愣是想不出任何发生如此变故的缘由。
不平整的道路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碎石,在时刻处于颠簸的马车中极其明显,邱知桑朝外面喊了两声,驾驶马车的人仿佛完全感受不到,反而将速度加快了。
“姐姐?”
思虞最先坚持不住,她本来身体还没养好,这马车颠得厉害,她苍白着一张小脸,胃里翻江倒海,语气虚弱。
这句话就像平地一声雷,原本打算静观其变的三人里,杜谨溪首先站起身,尝试去扯前面厚重的车帘——之前一直被压住怎么也扯不开。
只是这一次,没等她用力,前面忽然响起马的嘶鸣,和一声洪亮悠长的“吁——”。
下一秒,她们被丢出了马车外。
“我们大人命小的们护送邱姑娘来调察真相,顺便传达一句话。”
驱马车的壮汉临走前挥了挥长鞭,皮笑肉不笑,颇有些那县令的精髓,“别耍花招,一个月时限,请邱姑娘务必给我们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邱知桑没应声,只懒懒地抬眼打量了一圈面前的庄子,这座庄子简单朴素,透着一股肃穆,倒也符合一个义庄该有的样子。
但把那个少年安置在这种死人才呆的地方,意图也当真是明显。不过县令大人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她才刚从他夫人那儿离开多久,就急哄哄地将她撵走了。
周绾琰唤回了邱知桑逐渐飘远的思绪,“邱姑娘,方才那两位?”
“事情是这样的……”
邱知桑也不隐瞒,很快言简意赅地把大概的过程叙述了一遍,他们才明白这一切都是县令大人的手笔。
“等等。”杜谨溪牵着思虞,朝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疑惑道:“道理我都懂,但为什么要来那些护卫呢,我们也不会那么倒霉遇见什么危险吧?”
思虞睁着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同时仰头望向她。
邱知桑:“……”
她自然没有把小乞丐的那部分也坦白了,她可不想这时候功亏一篑,她只是不想多带上一个累赘,在这条并不安生的路途上。
但是此时被杜谨溪无意提起,邱知桑下意识眨了眨眼,扭头和周绾琰撞上视线,窥见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邱知桑心头再次升起一股不知缘何的烦闷。
她扯了扯嘴角,跳过了这个话题。
“总之,我们先去少年那边,看会不会问出什么线索来。”
作者有话要说:
县令夫人;姑娘姑娘,你是不是也有事来拜托我帮忙呀?
邱知桑:……不用了,告辞。【愤怒地掀翻狗粮】
第17章 壹拾柒
这座义庄是清水县专门用来存放无人认领或是百姓无能力下葬的尸体,因为忌讳它的不吉利,平日里鲜有人来,但基本的奴仆还是安分守在自己的位置上。
她们一行人刚踏进义庄,一名管事的立刻迎了上来。
或许是方才听到了些动静,知道她们是由县令大人送来的,这位中年男子完全不敢怠慢,连忙将他们引进了这座庄子。
甫一踏进,邱知桑便被一股难以想象的气味袭了一脸,好像是潮湿的木头又好像是腐烂的泥土,混合着阴森的凉风,丝丝钻进她的鼻中,饶是做足了准备,面对面前的一排排灵柩,她还是忍不住白了脸,不自觉放缓了脚步。
更别说杜谨溪和思虞两人,进来没用多久,就干呕得双眼泪花,连连咳嗽。
周绾琰毕竟是男子,没有太过失态,脸色却也跟着变得难看许多,他见邱知桑停下,便踏出两步挡住她的视线,暂时领先在前。
男子与女子的差距在这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一片黑影笼罩在她前方,令人作呕的腐臭味仿佛因此冲淡了不少,邱知桑若有所思地对他的背影扬了扬唇角。
这么大的义庄,有一半以上的地方都是棺材,有的年代已久脱落斑驳的漆印,有的刚刚送进来没多久仿佛还能闻到新鲜的木材的味道。
“这义庄停放尸体,常年积累下来气味自然难闻了些,望各位不要怪罪。”中年男子见几人的反应激烈,一脸歉意,“县令大人之前送来的那位少年,就在后院,还请各位移步。”
绕过了前面的区域,他们走近后院,后院不算大,却能阻挡不少难闻的气味。
后院是义庄奴仆们居住的地方,院子中央摆满了东西,中年男子将他们带到一间靠里的房间后,转身道:“各位稍等。”
中年男子离开后,邱知桑抬头随意扫了一眼,四周整洁干净,窗户与门被厚厚的帘子遮住,半点阳光也照不进去,像是一间临时腾出来的,用来安置一个活不长的人的房间,没有半点生气可言。
几人站在外面等了片刻,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仵作闻讯赶来,后面紧跟着管事的中年男子。
仵作见是她们几人,眼中滑过一丝意外,但既然是大人派来的人,他也无权过问,只几步走上前推开帘子,帘子一撤,浓浓的草药味便从里头迅速漫出,吸一口都是满口的苦涩。
周绾琰皱了皱眉。
“想进去看看?”见杜谨溪徘徊在门口一脸犹豫,邱知桑开口问道。
“……还是不用了。”或许是被这几次刺激得狠了,还没有缓过来,杜谨溪连连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