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循也不想让她操心,自己一个人先去调研司请假,接着并没有回公主府,而是回了萧家。
他一夜未归,萧韩氏等人也并不担心,反正以往大部分时候他也是歇在公主府的。
萧韩氏见他白日里回家,忍不住有些疑惑“循儿,可是出了什么事?”
萧循沉着脸点头,拉着萧韩氏进了内室,却把萧露赶了出去“小露自己玩去,大哥有正事要问问娘。”
萧露觑着他的脸色,知道这回可能是真有事,倒也没有非要旁听,只微微噘着嘴出去了。
萧韩氏见他一直沉着脸,也觉得情况大概不太好,连忙问“怎么了,是公主的肚子出事了吗?”
“没有,殿下还好。”萧循摇了摇头,严肃地看着母亲,“娘,你告诉我,我有没有跟人有婚约?”
萧韩氏一怔,喃喃道“婚约?”
萧循死死盯着她,就见她身体一震,心下便是一沉。
果然,萧韩氏低声道“你还小的时候,你爹有一次去山里打猎,碰到了野猪。他本来就是个文弱书生,其实哪里会打猎,偏偏还要逞能。遇到了野猪,他只好逃跑,慌不择路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从一处小山坡滚了下去,摔断了小腿。那野猪倒是没有追下去,但你爹也压根不能动,只能在那里等着。”
萧韩氏看萧循听得认真,又继续道“后来是张家沟的一个猎户经过,将他救了回来。你爹那个人,很有些书生意气,好了以后登门道谢,不知道怎么说的,就跟那猎户订了婚约,等你长到十六岁,就娶那猎户的女儿做妻子。”
萧循忍不住紧紧攥住了拳头,呼吸都沉重了许多。
原来,这都是真的吗?原来他真的有婚约?那 那慧儿又怎么办?
萧循的心头一片茫然。
但不过片刻他的神情又坚定起来,不管情况怎么样,他都绝不可能娶别人。不管用什么办法,赔银子也好,给那女人重新找个夫君也罢,总而言之,他一定要处理好这件事。
而且他心头也升起了一个疑惑,因为他十六岁的时候,母亲并没有提起过这件事。甚至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不是今天自己提起来,母亲似乎压根就把这个所谓的婚约忘记了。
是不是,其中还有隐情?
果然,接下来就是峰回路转。
“但你十岁的时候,你爹突然生病去世了。”萧韩氏说到这里,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那时候那猎户的女儿已经十二岁,倘若等到你守完三年孝,他女儿都要十五了,在乡下就算是成婚晚了。最重要的是 ”
萧韩氏顿了顿才继续“你爹去世以后,咱们家的境况每况愈下,为了给你读书,甚至有时候一日只吃两顿,还是稀的 ”
萧韩氏想到那时候家里的光景,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萧循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萧韩氏轻轻摇了摇头,笑道“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儿现在有出息,咱们都再不会过那样的日子了。”
萧循点了点头,萧韩氏又道“撑了三年,咱们家的光景越来越差,那猎户的女儿终于忍不住,跟镇上一家杂货铺的少掌柜有了首尾。”
她的脸上出现了嘲讽之色“当时这个事还闹了一阵,能在镇上开得起杂货铺的,是什么人家,怎么看得上乡下的女孩?到底如何我也不太清楚,是不是真的有了首尾,谁也说不上来。但闹了半年,那猎户的女儿到底是嫁给了杂货铺的少掌柜。为了这件事,那猎户还特意到咱们家,亲自向我道歉。”
萧循皱起了眉头,喃喃道“这就是说,那猎户的女儿,早在八年前,就跟别人成亲了?”
萧韩氏点了点头,继续道“那会儿你在学堂,不知道这件事。我想着事情已经发生了,告诉你也无用,又怕耽搁了你读书,就没告诉你。后来时日长了,我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那猎户的女儿,叫什么名字?”萧循疑惑地问,“既然他们家毁了约,那当年的订婚信物,又去了哪里?”
萧韩氏一愣,不好意思道“那猎户的女儿,叫做张春花。至于订婚的信物,猎户给你爹的那个,在张春花嫁人以后,我就还给他们了。那猎户当时说你爹给他的信物,被张春花弄丢了,我也没太在意,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她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拉着萧循的衣襟,瞪大了眼睛“循儿,莫不是那个信物出了差错?”
萧循沉重地点了点头“不错。昨日一大早,有一个女人,自称叫张春花,跪在公主府门口不走,口口声声要找我,说自己是我的未婚妻。”
“啊!”萧韩氏大惊失色,紧紧攥着萧循的衣襟,紧张道,“后来呢?她都嫁人了,怎么还跑到了京城来?”
“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萧循摇了摇头,“殿下把她请了进去,之后就晕倒了。”
“什么?”这下萧韩氏更是心急如焚,“那公主殿下的身体怎么样?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事?”
萧循简单说了两句“殿下昨日昏迷了一天一夜,到今儿早上才醒过来。现在已经用了早膳,差不多没什么事了。”
萧韩氏这才松了口气,转而恨恨道“当年是他们家看不上你,非要撇开你嫁人。是他们先毁了婚约,现在怎么好意思再来找你?真是不知廉耻的女人,要是伤到了我孙子,看我怎么收拾她!”
萧循知道萧韩氏也就是发发牢骚罢了,她一个四十余岁的妇人,能有什么办法收拾张春花?
不过知道张春花其实早就嫁过人,萧循倒是觉得轻松了很多。
张家毁约在先,真要传扬出去,自己也不能算是负心人。
总算暂时可以给慧儿一个交代了。
不过萧循还不想就这样轻轻放过,最好是能找到关键证据,证明确实是张家不义在先才好。
因此萧循又仔细问了问萧韩氏,关于当年的婚约的细节。
当年的婚约是萧循的父亲跟猎户定下来的,萧韩氏其实也不是特别清楚,尤其是过了这么多年,她还忘记了不少。
不过为了儿子能顺利处理这件事情,萧韩氏还是绞尽脑汁,把自己能想起来的东西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萧循坐在椅子上,蹙着眉头,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椅子扶手,脑子里不停思考,到底要从哪里入手,揭穿张春花的骗局。
萧韩氏一边想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直过了近两个时辰,才终于停下来。
与此同时,对信息了解的已经足够全面的萧循,也终于停止了思索。
他已经有思路了。
不过现在还不急,萧循站起身,歉意地看着萧韩氏“娘,儿子今天不能陪你用午膳了,殿下的身体还很虚弱,我得去守着她 ”
萧韩氏比他还急呢“快去快去,好好问问太医,可千万别伤到了肚子里的孩子!”
萧循理解萧韩氏盼孙子的心情,也没说什么,从善如流地出门,重新回到了公主府。
温慧上午已经睡了一觉,精神好了许多,此时正在和章太医闲聊。
萧循一进来,章太医就识趣地告退,临走前还嘱咐温慧“近段时间殿下就好好休息,再有个把月就要临盆了,可千万不能大意。”
温慧颔首道谢,萧循更是郑重给章太医躬身作了一揖。
萧循陪着温慧用了午膳,期间一点关于张春花的事情都没提起。
温慧还颇有些诧异地看了他好几次,从他的脸上竟真的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
她在心里咂摸了两下,感觉萧循这次的表现还不错,若是之后也能处理好未婚妻的事,那就暂时原谅他了。
萧循还不知道用个午膳,温慧的脑子里也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是因为心里有底,所以才显得气定神闲,那个往日里好像总是运筹帷幄的萧循,又回来了。
其实之前也是因为温慧晕倒,萧循一时间乱了方寸,不然若是张春花一开始找的是他,估计也不会有这么多波折了。
用完午膳,萧循还陪着温慧说了些闲话,看她精力还是有些不济,干脆又安顿她睡下了,才转身出来。
这一次,萧循终于去找了张春花,他所谓的“未婚妻”。
张春花已经在那个冷冷清清的院子的偏殿里待了一天一夜,从最开始的兴奋到后面无人搭腔的忐忑,一直到今日又过了半天,她终于平静下来,有人送饭就吃,有人送铺盖就睡,甚至觉得如果一直能这么好吃好喝的,那比起在乡下的日子,可要好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