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启坐在八仙桌左边的红木大椅上,大姐絮宁坐在下手一个小圆凳上。
大姐低头,双肩缩着,周文启铁青着脸,没有其他人,连下人都不在跟前,气氛凝重。
“爹,大姐,我回来了。”
“跪下。”周文启厉声喝到。
“爹,您这是怎么了?”宥宁嬉皮笑脸正要撒娇蒙混过关。
“跪下,你听到没有。”周文启茶碗摔在她脚跟,碎片飞溅。
“宥宁,听话,给爹跪下。”絮宁起身,拉着宥宁一起跪在周文启跟前。
“你可知错?”
“请爹明示,我不知道。”宥宁倔着脖子。刚才进门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她心里恼着呢。
她爹是吃错药了吧?怎么她娘也不在这?
絮宁赶紧拽了拽她袖子,做着口型:“丁怀远。”
啊?宥宁现在脑子是糊着,没反应过来她姐说的是啥。
“跪到你想明白为止。絮宁,你回房去。”周文启气得直拍胸口。
絮宁犹犹豫豫。
第29章
“絮儿,你出去。”周文启唬着脸,催促絮宁出门。
絮宁吓得一哆嗦,连忙起身。
“姐,你先出去,仔细脚下的碗片。”宥宁举止坦坦荡荡。她问心无愧,没做任何愧对天地良心父母的事。
“那你有事跟爹爹说清楚,万万不可有隐瞒,听话。”絮宁背对着她爹,冲宥宁直眨眼睛,趁机在她掌心飞快写了一个字,宥宁心下了然。
周文启都快被这俩闺女给气笑了,心中叹息:她们是真大了,当她们爹老糊涂了啊。
“爹,有事可以摊到桌面上说,别动不动让我跪啊。”宥宁膝盖跪得生疼,刚才不小心跪在碗片上,也不知道严不严重。
“好好跪着,还不好好反省反省。”周文启抹不开那嘴。怎么说?说丁怀远那小子不怀好意?
退一步,自己把这话说了,说人坏话不能凭空捏造吧?宥宁问他事情原由,怎么说?难道非要说出来,他亲眼看见姓丁那小子的眼睛恨不得长宥宁身上?
这话周文启自己就算有脸说,他还担心宥宁没脸听,伤了孩子面子。
宥宁要真是个儿子,他可以直说,可宥宁到底是个闺女,当爹的说这些不太合适。
周文启又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事。今天正午瞧见的那事吓得他现在肝儿都在颤,而他这个傻女儿还什么都不知道,还跟人单独出门。
“爹,我腿疼,好像被碗片割到了。”宥宁扁了扁嘴,跟她爹撒娇。
“那还不赶紧起来。你啊,要气死你爹。”周文启无奈得没有一点办法。
这个小女儿他自幼偏爱,把她当儿子看。上学念书、骑马射箭......凡是她要学的,周文启向来是有求必应,连夫人柳玉湖都说他太偏心。
再加上中间宥宁大病一场差点被人拐走,后来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周文启越发心疼,把她当成眼珠子似的看管着,生怕磕了碰了。
后来宥宁痊愈了,周文启那颗吊着的心才算落回原位,放踏实了。
只是周文启看着宥宁感觉很奇异:看着是自己女儿没错,一模一样,可他总觉得这孩子哪儿变了。宥宁之前仗着上头有两个姐姐,从不做女红,更不提懂什么染料这些。
要不是没有换魂术之说,他都疑心宥宁芯子被人换走了。
“爹,是,我跟丁大人出去没跟您说,是我的错,可我不是跟望绿那丫头交代了么?”宥宁端了小板凳坐她爹跟前,靠在她爹膝盖上,瞧见她爹颜色又变,连忙改了口风,“恩,是我让爹爹担心了。我没想到天突然下大雪,好在有惊无险,我们安全回家。”
“真没事?”周文启不敢信。
“当然。您看看,就裤腿和大氅沾了点泥,其他地方干爽着呢,没摔没磕到,好着呢。”宥宁前前后后转了好几圈。
周文启看着衣衫确实整齐干净,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踏实了。
“没事就好。天寒地冻的,别到处乱跑,没几天你又要去衙门了,这几天就在家好好陪陪爹。”
“是,小女遵命。”宥宁行了个四不像的礼,把周文启逗笑了。
气氛终于融洽了起来,父女俩有说有笑拉着家常。
“宁儿,你还记不记得你眼尾处这道疤痕怎么来的吗?”周文启不经意间问起。
宥宁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个疤痕。她敛神,露出一个笑脸,撒娇:“爹,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忘记了好多事。”
周文启把她伤疤的事仔仔细细讲了一遍,宥宁听得哈哈大笑,原来是自己幼年调皮从树上翻下来磕到的。
父女俩又说笑了会,周文启让她回房歇着。
宥宁拍了拍胸口,过得有惊无险,原来她爹只是担心她安全。
周文启看着宥宁消失在门口的身形,忽的叹了口气。他突然理解宥宁所有的举动了,这孩子早已不是他那个宥宁了。这个疤,就算宥宁那段时间傻了,她都记得,是二姐佳宁弄的。
出了门,宥宁眼睛管不住往西厢房飘,眼神暗了下去。
丁怀远一身湿气从暗处走了出来,抬脚朝宥宁走了过来。宥宁愣了一下,像被吓住了,掉转身,落荒而逃,溜进了后院,头也不敢回。
丁怀远脚下一顿。
宥宁三步并作两步窜上了楼,心跳如擂鼓,她直接去了大姐房间。
二人说了会话,絮宁低声问了一句:“你可是真喜欢他?”
宥宁垂着头,神色不明:“恩。”
絮宁欲言又止,不知道如何劝解,只好安慰让她早些回房歇息,明日再说。
初一早上醒来,宥宁的黑眼圈盖都盖不住。
给爹娘拜完年,姐妹三个就猫在后院打麻将。
麻将都是宥宁过年前准备好的。
望绿死活不玩,怕输钱,就鼓动催红来玩。
四个人凑了一桌,规则宥宁跟她们细细讲了一遍。
二姐佳宁最认真,还特意拿小本本记了下来。
“宥宁,给看看,这是不是一句话?”佳宁倒下三张排,五六八饼。
“不是,这里头的数字不能断,你缺个七饼,但是你可以吃四七饼,八饼做将,这样你胡的牌多一些。”宥宁边指点着。
“少爷,您看看我是不是胡牌了?”催红兴奋的把牌全部推到在桌面。
“你个小傻子,你连将都没有。知道什么叫将吗?”
“二五八都是。”催红仔细数了一遍。
“你把这个赖子拿出来,对。你现在这句话是四五万,缺一个,就是你还得摸个将,或者二,三,六万上手,然后才可以胡。赶紧扶起来吧,牌都被看完了。”
“宥宁,那我这样是不是胡了?”絮宁推倒牌,果真,大姐胡牌了。
一顿牌玩下来,尽是宥宁输钱。
午饭后又玩了会,才各自回房歇息。
晚饭是得一起吃的,宥宁避不过,又不想大过年的装病触霉头。
吃过晚饭,絮宁拉着宥宁早早回了后院。
丁怀远几次找宥宁说话,都被佳宁找事给拦住了。
这下他明白了,宥宁在躲着他呢。
第30章
往后几日里, 周府恢复了平静。
丁怀远没有再单独找过宥宁,有什么话也就是当着大伙面说了。
初六, 衙门正式开工。
宥宁心里烦闷,不想待在衙门,索性带了方晋和陈德正去了郭家庄。
第一天开工,衙门都到齐了,都想讨个好彩头。
彩头还是吴应才替宥宁发给大伙的。
少威带了一大堆土特产到衙门。那帮如狼似虎的家伙,一哄而上, 抢了就跑, 个个吃得欢实着呢。
这帮粗汉子没一个人操心他们家大人在不在这事。
“大人怎么没在?我还特意留了些好东西给你们,放值后我们一起回家吃去。不跟这帮家伙老虎嘴里夺食。”少威用胳膊肘推了推丁怀远。
丁怀远端坐在后堂, 左手搭在桌子上, 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眼皮子耷拉着, 嘴角笑意不明。
少威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自认为没犯错。
跟在这种大佬身边, 少威每天必做的事就是:日三省自身——忠不忠诚、诚不诚实、有没有惹周大人生气。
少威确信:自己一样都没犯。
于是他舔着脸递过去一根牛肉条, 这是丁怀远最喜欢的吃食。
丁怀远接过去, 扔嘴里嚼了几下,猛地起身,叼着牛肉条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