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到这儿吧,司令不用送了。”
白宇站定在门口,同他告别。朱一龙望着他却迟迟没有说再见,月光笼在对方的脸上显得有些苍白憔悴。
“你住哪儿?我明日一定登门拜谢。”
“西郊玄门观。”白宇朝他微笑,“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朱一龙想要同他握手,刚伸出手去发觉自己还带着手套,未免太不礼貌。
于是他摘了右手手套一把捏住了白宇的手掌。
“白……”话语噎在了喉咙里,因他猛地感觉到白宇的手太过冰冷,根本不是正常人应有的温度。
白宇像是被他烫到了一样想要缩回手,但是他没打算放开,仍旧牢牢地握住那细长而冰凉的手指。月色下,白宇的睫毛蝶翼般微微地颤抖,作为男人艳得有些过分的嘴唇更像是在滴血。
他看得有些着迷,竟出神地朝他的方向更靠近了一些。
忽然间,白宇的手被人拽了开去,一个高个子的年轻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正拿一双锐利的眼睛神色复杂地盯着他。
朱一龙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师兄,我还以为你走丢了呢,怎么跑这儿来了。”那年轻人对白宇说。
“你才走丢了!”白宇见着他似乎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笑着揽过他的肩膀介绍道,“这是我师弟,张道生——你小子也太没礼貌了!”
张道生戒心十足,只冲他微微点头道,“朱司令,您好。”
“你认识我?”
“在这儿谁不认识您。”张道生只是笑,握着白宇的胳膊柔声道,“我找你好久了,师兄,我们回去吧。”
白宇再次向他道了别,朱一龙没再过多挽留,注视着他二人的背影融进夜色当中。
今晚可真是个说不出来古怪的日子,他机缘巧合地认识了两个据说是捉鬼的小道士,尤其是白宇。哪怕只是单纯看着那双黯淡却又漂亮的眸子,他的心就跳得厉害。对方说不上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但只是简单的一颦一笑就很难让人移开视线。
从没有过这样突如其来汹涌的绮思,朱一龙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指,还余留着那冰凉柔软的触感。直到白宇和那年轻人的身影消失在街道中,他才终于能够收回视线,但整颗心已开始蠢蠢欲动,跃跃欲试地想要将那人占在手里。
——
回到玄门观,师兄弟两人之间的气氛显得有些僵硬。
张道生抓着他的手腕,忍不住质问,“你为什么要去找他,不是说好了交给我吗?”
白宇有些不爽地回道,“我是你师兄,我要做什么难道还要经过你的同意?”
“他已经把你忘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不行吗?”张道生气愤不已地道,“你已经为了他搞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不能让你再受到伤害了!”
白宇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好声好气同他解释,“我知道你担心我,道生,我没事的。这次只不过是碰巧遇见,我想知道他是不是还过得好……只是见一眼,不会有事的。”
“他好不了了!”张道生将他用力拽到了身边,低吼道,“他快死了!你知道的!”
“闭嘴!”白宇将他甩开,神情变得冰冷而疏离。“别在我面前提这件事,我不想听。”
张道生见他躲开自己径直回了房间,二话不说甩上了房门,不由得怒从中来,狠狠一拳砸上了门梁道,“你在骗你自己!师兄,你救不了他的!!”
白宇靠在门后,不管他说什么都不再理会。屋里没有灯,他也不需要,沉默与孤独笼罩着他,像是要将他吞进无边的黑暗里。
他知道今晚根本不是什么偶遇,从他感觉到朱一龙的存在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彻底丧失了正确的判断力。那人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动听,手心里的温度依旧滚烫,那双看不见的眼眸也一定没有改变。
“哥哥……”白宇慢慢地跌坐到了地上,在空洞无际的黑暗里,牢牢攥紧了自己的掌心。
——
这一夜对朱一龙来说太过旖旎。他在梦里拥着一具暖热的身躯,不停亲吻着那人唇边勾人的浅痣,抚摸着细白的长腿,把自己更深地埋进紧热销/魂的窄道里。醒来后状况有些糟糕,他冲了个凉,细思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有这样赤/裸的欲望。
思来想去后还是打算亲自去一趟,让林嫂挑了些贵重却不显山露水的礼物,换了套优雅笔挺的衬衫西裤,但一想对方又看不见,自个在这儿忙活半天简直白费功夫。
阎秋莉望着他两眼发光,说表哥这一定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准备上门提亲,死活都要跟着去,瞧一瞧未来的表嫂。
朱一龙解释一通她也不依,只得把她带在了身边。轿车停在玄门观外边,阎秋莉兴致勃勃地闯进去,却刚好和昨晚那年轻人撞了个面对面。
“是你!”她笑得花枝招展,自来熟地把胳膊挽了上去说,“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能再见面!”
“莉莉。”朱一龙低声训斥,哪家的黄花大闺女能像她这么不要脸,当心早晚要嫁不出去。
张道生似乎心情不是太好,盯着他的眸光依旧警惕十足,还略微带了些狠劲。但是对着阎秋莉这小伙子又像是情窦初开,低着头有些害臊得说,“阎小姐,早。”
“你师兄在吗?”朱一龙不明白他的敌意从何而来,自然也不去理会。“我来向他道谢。”
张道生还没来得及答话,白宇就从他身后蹦了出来,笑容灿烂搭着张道生的肩膀说,“朱司令来得正好,我有事情想拜托你!”
“什么事?”朱一龙对着他连语气都不由得缓和了下来,想到昨晚的绮梦,视线停在他身上流连徘徊。
白宇朝他的方向奔了过来,个头与他持平,视线却无法聚焦在他的脸上。
“我们听说租界里出了点怪事,想过去看看,不知道朱司令能不能带我们进去?”
朱一龙本就是带着道谢的态度来的,又对眼前这人有那么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这种小事他自然不会推脱。
“师兄……”张道生皱着眉头试图劝说白宇,他们自己有得是办法混进去,何必要再和对方扯上干系。
但是白宇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和那人一道前去,张道生心中郁闷,想来师兄还是没能放得开,不管朱一龙是否还记得他,千方百计也要和那人在一起。
然而他还能有多少时间呢……
“道生。”阎秋莉的声音将他唤了回来,略带羞涩地对他笑,“我能这么叫你吗?”
张道生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这五年的时光被拉扁成了一条直线,线的那一头还是那个调皮捣蛋的小毛头和古灵精怪的大小姐。
“莉……”他说到一半,抬头看见白宇已经跟着朱一龙上了车,只好愤愤然抛下一句“随你”便径直跟了上去。
阎秋莉看着他背影从鼻腔里念了个“哼”字。
英租界外有士兵把守,见到是司令府的车才移开了路障。四面是恢弘高大的欧式建筑,绿树成荫,花圃缤纷妍丽。他们在使馆门口停了车,警察局的肖探长见到他的到来不免有些奇怪。
“长官。”肖探长迎了上去,同他握手道,“你怎么会来这里?我还准备晚点跟你汇报这里的情况。”
朱一龙见警察局出动了不少人,使馆门口还拉起了警戒线,蹙眉道,“出什么事儿了?”
肖探长看见他背后的两个陌生人,一个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另一个清瘦高挑却双目失明。衣着打扮都不像是司令府的人,不由得有些纳闷。
“他们是我朋友,探长不用介意。”
“是这样……”肖探长引领他们往里走,边走边道,“早上接到报讯,说是使馆里死了人,我立马带着手下赶过来,也才刚到不久。”
使馆大厅的地板上停着几具尸体,上边盖着白布,朱一龙让人将阎秋莉带走,自个蹲下来掀开白布察看。
肖探长接着说,“这死得有些蹊跷,我怕外边传得风言风语,所以才赶紧封了现场。”
“你做得很对。”朱一龙回道。
那几具尸体已经是面目全非,身上横七竖八都是狰狞的伤口,尸身呈干瘪紫黑状,像是被什么野兽活生生撕扯开皮肉放干了鲜血。不过巧的是,死的这几个恰好是昨晚和他在舞厅喝酒的那几个洋人,没想到回来便发生了意外,不禁立刻令人联想到李翻译说得那什么僵尸的奇闻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