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歌潋滟(3)

“嗯,很喜欢。”司马衷点头,眼里带了明亮的笑意:“沉心对朕很好,她是后宫里唯一一个没把朕当傻子看的人,每次抱着朕,总让朕想起母后,很温暖。”

温暖么?楚潋滟的怀抱是缠绵的,诱人的,却从来没让他感觉到温暖。

韩朔似笑非笑,被司马帝拉着一路往沉香宫跑。看着那傻子迫不及待的模样,他倒是也有点儿惦记着她怎么样了。

潋滟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梳妆台前打着呵欠让含笑收拾自个儿。一头乌发光滑如丝,从背上一直垂到地面,身披丹纱杯文宫裙,懒洋洋的都没有合上衣襟,香肩半露,凤眼半睁,有些小女儿的娇憨模样。

含笑咽了咽口水,轻声道:“娘娘真好看。”

“嘴真甜,大早上的偷吃了厨房的蜂蜜不成?”潋滟从镜子里看她一眼,扬眉一笑。

“哪儿能啊,主子没吃,奴婢哪里敢。”含笑拿木梳梳着她的长发,黑发如瀑,粼粼如镜。含笑觉得,世上当真没有比主子更好看的入了,怨不得有士子作诗称她“桃花开遍处,独绝此一人。”

不过美貌太盛,往往容易让人忽略其他的东西。楚潋滟在世人眼里,大抵就只是一个花瓶,美丽而空无一物,只能给男人把玩。

自古红颜多薄命啊,含笑低叹。

“爱妃爱妃,你可起身了?”门口伸进一个脑袋来,顶着金冠,笑得一脸灿烂。

潋滟微微转身,知道是谁,便笑:“皇上这是下朝了?等臣妾一会儿,臣妾还未挽发。”

司马衷跳进门槛,高兴地拉进一个人来:“爱妃慢慢梳妆,朕不急。朕可以先和韩太傅下会儿棋。”

屋子里安静了那么一会儿,潋滟慢慢地扭过头去,看着皇帝身后那人影,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韩朔,这人怎么来了?还是傻皇帝亲自拉进来的?潋滟很想摔了手中的眉笔,傻子啊!什么叫引狼入室!什么叫帮了贼子不自知!这厮还笑嘻嘻跟人下棋呢,那是个大尾巴狼看不出来么?

心里将韩朔骂了一百遍,她脸上却还是盈盈一笑,颔首道:“本宫未能远迎,还望太傅恕罪了。待本宫挽好发,便来看你们下棋。”

“是臣冒昧打扰了,娘娘请便。”韩朔很儒雅地弯腰,有礼得很。

潋滟颔首,转过头去咬着牙让含笑继续。

司马衷什么也没察觉,蹦蹦跳跳地去一边的架子上拿下棋盘和棋盒来,摆在外室的矮榻上。

“韩太傅,朕不怎么会下棋,每次都被你杀得太惨了。”帝王委屈地扁嘴:“今天让我三子,如何?”

韩朔慢慢在软塌上坐下,捻了一颗白子,眼角瞥着内室的动静,漫不经心地答:“好啊。”

司马衷乐了,拿着黑子一颗颗地布局,嘴里还嘀咕:“朕就不信多三子都下不赢你。”

棋子落盘之声在沉香宫响起,潋滟挽好发,系好衣裙,深吸一口气,终于笑盈盈地从内室里出来,替那下棋的人添上两盏茶。

“太傅请,皇上请。”放下茶盏,潋滟站在皇帝身边,看着那已经被困死了的黑子,眉头皱了皱。

“爱妃爱妃,朕是不是又输了?”司马衷扁嘴,委屈地拉着她的衣袖。

潋滟一笑,温柔地道:“皇上没有输。”

韩朔挑眉:“哦?黑子已经山穷水尽,娘娘还能起死回生?”

潋滟想了想,在司马衷的怀里坐下,拿过他手里的黑子,轻轻地放在了棋盘上。

韩朔眼眸沉了沉。

第六章 棋逢对手处,相爱相杀时(2)

黑子自杀一片,却开出一条新路来。路虽难走,却有一股子非要走出去的拼劲儿。潋滟捻着棋子,看着韩朔笑:

“韩太傅,该您了。”

司马衷开心地抱着潋滟:“爱妃好厉害!”

他还没有看见过韩朔脸上出现那么难看的颜色啊,爱妃的棋艺看来也是不俗,把太傅都给震住了。司马帝美滋滋地想,得此一妃,当真是夫复何求啊!

韩朔冷笑一声,白子不留情,断路杀子。

楚潋滟当真是好样的,但是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教她下的棋。这会儿,竟要帮着别人对付他么?

当真是纵容她不得!

潋滟一边握着司马衷的手,防止他乱动,一边在棋盘上找生处。气氛有些紧张,司马帝吞了吞唾沫,轻声道:“爱妃不要紧张。”

谁比较紧张?潋滟黑着脸看这傻子一眼,再看看他捏着自己的手,道:“皇上,这句话是要说给您自己听的,您捏疼臣妾了。”

司马衷连忙松手,把她的手放在嘴边呵气:“爱妃不疼,朕不是故意的。”

潋滟哭笑不得,转头看一眼韩朔,那人却没什么反应的模样,专心盯着棋局。

咦?没反应么?潋滟眨眨眼,往司马衷怀里靠得更紧些,玉指纤纤,捏着黑子放在棋盘上,然后对皇帝道:“臣妾不会怪皇上的,今晚皇上就歇在沉香宫吧,看您最近挺累,臣妾替您推拿解乏。”

“好啊!”帝王高兴得很:“最近几日被柔妃缠着,一直没能在沉香宫歇,晚上朕在皇后宫里用了膳就过来吧。”

“啪。”棋子落在玉石盘上,清脆的一声响。韩朔看向潋滟,脸上似笑非笑:“娘娘还是好好歇息吧,皇上今晚要与尚书令商议出兵镇边的事宜,估计是不会有空。”

司马衷立刻跨了脸,哀声道:“太傅,朕去了也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干脆就全权交与你负责了吧?”

韩朔笑得白牙森森:“不行,身为国君,大事必须躬亲。”

“可是…”

“为人君者,善用贤臣。为贤君者,善管人臣。”韩朔打断司马衷的话,一脸正气:“皇上现在若是将所有事都推给臣,便不利于您以后亲政。”

潋滟听着,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你韩朔要是肯让司马衷亲政,我楚字倒着写!

司马衷登基一年了,虽说是先帝托孤于韩家,可这一年之后,韩朔也该将兵权交出来,让皇帝亲政了吧?但是他没有,韩太傅袖子一甩,以皇帝尚未懂事为由,继续掌握大晋之权。世人都说他是安世之臣,然而潋滟却知道,他是这大晋,最大的奸臣!那一张俊朗的面皮下,不知道是怎样的狼子野心!

而楚家,她所在的家族,是世代效忠于司马家的。先王在位之时,有冒死进谏被斩午门者,也有位极人臣贤名远播者。楚家一门忠烈,潋滟的父亲楚啸天也是一颗炙热之心效忠于晋惠帝。潋滟自小接受的家训就是:

宁死不做误国之人,宁亡不近奸佞之臣!

所以……

潋滟将黑子按在棋盘上,玉葱指一翻,扬眉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将一片白子颗颗捻起。

“韩太傅,可别分神,局势已变。”美人儿一笑,容颜如花,娇艳难喻:“朝堂的事情本宫这妇道人家是不懂的,皇上晚上有事,本宫自然也不敢耽误。只是这盘棋,太傅若是输了,可要给潋滟一样东西。”

第七章 红颜柔软骨,女中诸葛谋(1)

韩朔瞥一眼棋盘,他刚刚一时心乱不曾注意,被逼进死局的黑子不知为何又突了围,张牙舞爪地朝白子反攻。凌厉的气势,像极了对面那笑得温软的女子。

“娘娘想要什么?”

潋滟微微坐直了身子,身后的皇帝有些困了,下巴恰好搁在她的肩膀上,半眯着眼很是惬意。这傻子不懂得求权,那么,只有她来帮他同韩朔来下这盘棋。

“本宫很是喜欢太傅腰牌上,那麒麟的兽形。若是这盘棋本宫侥幸得胜,太傅便将那腰牌送与本宫,如何?”潋滟轻轻抹唇,笑得像只小狐狸。

腰牌?韩朔挑眉,这丫头当真打的是好主意,他的腰牌可畅通皇宫无阻,可擅进天牢囹圄无碍,她却偏说只是看上了上面的麒麟。

“若是娘娘能赢,臣也不会小气。”略略沉思,韩朔承了:“若是娘娘未能赢,也就不要怨臣了。”

“一言为定!”潋滟眼睛亮了,捏着黑子认真地看着棋盘,一扫刚才的慵懒,颇有背水一战的气势。

与韩朔对弈,只能背水一战。

司马衷被惊了一下,睁开眼睛去看。

屋子里不知怎么就变了气氛,让他的呼吸也跟着轻了。

潋滟许久方动一子,韩朔的速度要快些,手里下着棋,眼睛却看着对面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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