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朔捂着腹部看着解雨臣奔向河边,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怒道:“不要让他们走了,我们可以等着援军一起渡河,就算她跨了忘川水,我也是要追过去的,更莫说只是黄河。”
秦阳郁闷了,你说你这平日里要是有这么深情执着,人家也不至于满身是伤地离开啊。以前都干嘛去了,这会儿才来后悔莫及?真是出息。
不过。他腹部的血不停在流,由着他来的话,保不?会出什么事儿。为了大局着想,秦阳还是朝裴叔夜使了眼色,后者二话不说,一掌劈在韩朔脖子后头。
退兵回洛阳。
韩朔再次醒来,是在回洛阳的马车上了,腹部已经包扎好,不过还是有血不停在流。他怒道:“你们胆子肥了是不是?快回去,我要把他们抓回来!”
秦阳笑了笑:“太傅,您老还是歇着吧,已经成定局了,这会儿怕是人家都渡了一半的河了,追也不能再追上。”
韩朔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哎…别迁怒行不行?”秦阳往裴叔夜身后一躲。无奈地道:“再不回洛阳是不行了,不知是哪个不要命的,把洛阳城大门打开,迎了楚军进城。如今交战正厉害呢,你这正主不回去,哪有士气。”
“楚军进洛阳?”韩朔一惊:“谁开的城门?”
“不知道。”秦阳将书信给他递过来:“上头是这么写的,半夜城门打开,没有人有防备,被楚军攻进去了。不过有护城军守着,他们一时还没能靠近皇宫。”
说起来也是奇事了,竟有人能半夜把城门打开迎楚军,谁这么能干?门上那可是有青铜巨锁的,没钥匙,如何悄无声息地弄开?
韩朔皱眉,无声地叹了口气。天都不帮他了,这次,他当真只有放手。
“罢了,回去把那人给找出来,再把楚军给我清出城。”他疲惫地靠在车壁上,道。
“是。”秦阳见他不追究了。很是开心。
不过,掀开车帘往后头看一眼,奔走的士兵,黑压压的天空,以及后头那无边无际的空地,总让他心里有一丝失落。
以后还能再见么,长歌?
长歌守在潋滟身边,看着她呓语,忍不住抓紧了她的手。
“不要杀哥哥,不要…”
“放我出去。我不要在这里,放我出去。”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到枕头上,浸湿了一片。司马衷站在门口没敢进去。带来的大夫正左右为难地看着他,想给他包扎都不好下手。
“皇上,娘娘的高热要一会儿才能退。您先去坐一会儿吧。”休语从他身边经过,低着头说了这么一句。
司马衷点头,迟疑了一瞬,跨进屋子,坐在桌边看着床上的人。
大夫松了口气,放下药箱开始处理帝王的伤口。
他身上多处剑伤,看着有些触目惊心。不过这会儿帝王头疼的依旧是该如何同她解释,他的沉心啊,当真是受了太多苦难。他曾说了愿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保护她,却不想这一天来的时候,自己也变成了伤害她的人。
胡天也进来了,带着一身血腥,跪在了帝王面前。
“皇上,洛阳战事告急,韩朔一党全部回去了。”
“嗯。”帝王点头,没有看他。
胡天侧脸看了床上的人一眼,皱眉道:“皇上,娘娘她…”
“朕的家务事,不用将军操心。”司马衷轻笑道:“朕还没有谢过将军上次替朕解决‘麻烦’,这次还是让朕自己做主吧。”
话说得温和,却是让胡天背后起了汗。上次,皇帝这是要跟他追究显阳殿之事么?
“天下局势要变了,这锦绣江山,最后会落在谁手里,你期待么将军?”皇帝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头的河水,淡淡地问。
胡天深吸一口气,抱拳道:“定然是吾皇一统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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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谈何不原谅,情意皆虚妄
一统江山么?
司马衷看了一眼床帏,眼眸?淡下来。
潋滟这一场大病,一病就是半个月。这半个月的时间,天下大乱,晋惠帝一纸《诛臣信》昭告天下,大白他登基以来,韩朔独掌大权,谋夺天下的野心。天下哗然。帝王迁于新都,建立王朝。楚啸天、毕卓、胡天及中书门下省一半大臣追随。
韩朔据洛阳,未登基而天下皆以为帝,楚齐赵之王,皆归附新朝,与之对立。
于是?河两边,大晋两分天下,互不相让,不共戴天。
韩氏子狐,三载为臣,天下皆以为忠心耿耿。曾有人言。其为安世之臣。然此事一出,士大夫皆言:“安世之臣,为乱江山。”
这一场动乱之中,高家被弃,韩朔斩其满门。楚家拥帝,居功于新都。沉贵妃楚氏更隐隐有望于皇后之位。但民间仍有流言,道其妖媚惑主,“有此一人,中宫不正。”
夏天静悄悄地到了,新都宫殿刚刚修葺完毕,潋滟靠在软榻上。一张苍白的脸,安静地看着书。
帝王站在门口,半天没能进去。
休语端茶进来,看了他一眼,走到潋滟身边去将茶放下。
“娘娘。”
潋滟放下书,淡淡地端了茶来喝。没有看门口的人。
“今天…外面荷塘里头,好像有花苞了。”休语抱着托盘,有些不忍心地看着门口:“娘娘要不要出去走走?您从到这里开始,就没有出去过。”
潋滟的身子伤了底子,月子没坐好,体寒多病。自她那日醒来之后。便一句话都没说过。看起来像是很正常,每日饮茶看书。但是即便是楚将军来了,她都是一句话不说。一双失了颜色的凤眼没有什么焦距。
休语知道,娘娘是一时没能缓过来,又不肯示弱。所以她只是将自己封闭了起来,不哭也不闹,就这么自己一点一点接受事实。
虽然也恼皇上这样欺骗娘娘,但是这么久了,皇上除了忙着政事,便是来这蒹葭宫门口站着。他不敢进来,只是帮着她们给娘娘熬药,挽着龙袍的袖子,一声不吭。她看着,也多少有些心软了。
潋滟侧头看了看窗外,蒹葭宫外有一片荷塘,来的时候是没有的,后来不知怎么,就给她挖了一个。
大片大片的荷叶盖着水面,潋滟想,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花苞呢?休语撒谎了。
从洛阳到这里,中间就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多希望一觉醒来,含笑还是笑眯眯地站在她旁边。小傻子依旧是一双清澈的眼,凑过来叠着声儿喊她:“爱妃爱妃。”
江山安稳,没有战乱和血流成河,大晋还是司马家的,她还是可以站在沉香宫里,看她墙头上的小野草。
她希望再睡一觉,就发现周围都是假的,她不用难过,并且,什么也没失去。
“娘娘。”休语又红了眼,看着潋滟的眼神,小声地道:“皇上已经在门口站了很久了。您…让他进来坐坐也好。”
潋滟一声不响,面无表情。
司马衷抿了抿唇,将手里拿着的一支早起的荷花苞儿放进门口宫女的手里,然后转身离开。
新都的事情太多,他想多看她一会儿也是不行的。韩朔野心终于得显,不顾一切地卷着军队要攻打新都。他一面布置朝堂,一面整理朝权。毕卓、楚啸天、胡天三分大权,共护新都。江随流、张术等谋臣许以尚书之位,加以重用。他记得沉心当初用的养民之策,依旧沿用,让百姓休养生息,只想快些处理好这一切,然后便可以天天跟在沉心身边。
她恨他也好,气他也好,总也是他的不对,要慢慢哄回来。若是没了沉心,他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晋惠帝装疯卖傻二十载,一朝掌权,当真是令天下人刮目相看。他暗中养兵,得数十万之众从各地赶来。新都据?河天险,易守难攻,韩朔一党倒也没有冒进,扎兵于?河对岸,伺机而动。
楚王攻洛阳不成,倒也伤了韩朔元气。张术当初屈身为守城之卒,而后打开城门迎楚军之举,令天下人唏嘘,感叹其人果真有勇有谋,沉得住气,也下得起力。
大晋两权对立,终究不是办法。韩朔几下战书,势要拿下新都,统一大晋。天下人都在观望,等待一个结果。
然而这些个纷纷扰扰,现在都同潋滟无关。若是放在以前,她定然是要兴致勃勃地去帮着皇帝谋划的。可是现在,这战场是男人们的,她不想再插手,也没那个心力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