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朔轻轻抹掉自己脖子上的血迹,看着那头苍白得像是随时要倒下去的人,愤怒地发现自己还是有些心疼。
“含笑。或者说是韩笑,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他不知怎么,就开口解释了:“我让她照顾你,从你姐姐死了之后开始。”
潋滟觉得周围的世界都开始恍惚了起来,却还是可以很清楚地听见韩朔的话。妹妹啊,韩家原来还有个女儿。只怕是私生女,所以从来不为世人所知。韩朔当真是舍得花本钱,竟然让自己的妹妹来给她当丫鬟,真是好笑。
“照顾?还是监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冷地道:“怪不得,我做很多的事情你都会知道,原来,当真是不能一心待人。”
韩朔总是在逗她,将她耍得团团转。她真当是他太聪明,自己太笨,没能逃得出掌心。原来竟然是身边有内鬼。那么韩朔的人为什么会这么快追上他们,倒是也不奇怪了。
突然觉得好累啊,周围的人,她都不敢再相信了。
“都说了,谁身边都有两个钉子,没什么奇怪。”秦阳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扭头不忍去看潋滟。今天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贵妃娘娘有些可怜啊,哎,自己刚失恋,还要同情别人,他真是太伟大了。
韩朔抿唇,身后有滚滚烟尘,看样子也是援军到了。
“上车先走。”司马衷眉头微皱,将潋滟给塞上了马车,自己则翻身上马。吩咐来援救他们的人:跟朕一起挡人,毕卓你带着贵妃先走。”
长歌迟暮带着休语,很是麻利地蹿上了马车。毕卓上马,与皇帝一起列队。援军来了八百,挡住韩朔是足够了。可是……
“皇上。这里还是交给臣,您先跟娘娘一起走比较好。”毕卓皱眉道。
司马衷摇头,目光落在韩朔身上,笑道:“一直遗憾没能和太傅交锋,今日也算是个好机会。”
他不想说,自己只是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了。
韩朔讥讽一笑,也牵了马来骑上,看着对面的人,笑得很是得意:“本来今日,韩某很伤心。”
司马衷淡淡地看着他。
“但是看着,皇上也同臣一样不好受,臣突然就好受多了。”韩太傅很是无耻地道。
司马衷面无表情,没打算理他。身后的马车已经奔驰了一段距离,韩朔敛了神色,挥手道:“不要放了人走!”
“杀!”
双方援军交战,刀剑交碰之声四起。韩朔策马而行,司马衷亦是。两人远离战场中心,挥剑相向。
“皇上瞒得臣太苦,这么多年的债,臣要讨回来。”
剑刃相撞,火花几现,司马衷凉凉地道:“太傅觉得,这些年,倒是朕欠了你么?”
想到了什么似的,韩朔笑得很得意:“也是,忍气吞声这么多年,皇上也当真是能耐。”
司马衷眼神一寒,踏马而起,挥剑朝韩朔脖间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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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放手随风去,黄河水相离
金戈铁马,刀光剑影,本是潋滟从未见过的战争场面,她该有些好奇的。然而此时,马车里的人靠在休语身上,眼睛紧闭,已经没了意识。
“娘娘发高热了。”休语急得眼睛通红,伸手捂着潋滟的额头,哽咽道:“这一路折腾过来,当真是苦了娘娘。”
迟暮瞥了潋滟一眼,淡淡地道:“她身上定然没有心里难受,被接二连三地欺骗,还都是身边人。你们可真够狠的。”
休语怒道:“我也是娘娘的身边人!我一辈子都不会欺骗娘娘!让我为娘娘死了我都甘愿!娘娘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了,含笑是坏人,皇上也是坏人。才会舍得这样骗她!”
想起含笑,休语也觉得难过。她陪在娘娘身边也有好几年了,没想到竟然是韩太傅的人。那她看着娘娘那么多次为太傅伤心,也没有心疼过娘娘么?娘娘是真心待她的,从她到楚家开始。被人近身捅刀子。才最痛吧。
马车已经停了下来,身后的追兵没有追来。黄河边上停着渡船,休语几人将潋滟扶了下去。
“娘娘。”解雨臣绕了路,已经到了。
潋滟听不见周围人说话,也什么都看不见。她脸上嫣红。脑海里都是幻境。似乎有婴儿的哭声,又有谁的剑锋相碰,无数的“抱歉”从周围涌上来,几乎要把她淹没。
“娘娘?”解雨臣有些慌,看着潋滟这模样。皱眉问休语:“她怎么了?”
休语红着眼睛摇摇头,示意他帮忙先将娘娘抱上船去。
“皇上呢?”
“在后面挡着韩朔之军。”
解雨臣脸色微变:“皇上亲自么?”
“是啊。”长歌笑道:“解统领不用担心皇上,他可以的。”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腾不息,汹涌湍急。数十艘大船停在岸边。周围的人已经陆陆续续上了船。
他们等着皇帝,等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看见远处有烟尘慢慢靠近。
“糟糕,还是追来了。”解雨臣看着策马的皇帝,再看看后头跟着的韩朔,唯一庆幸的是,除了韩朔,追兵只有裴叔夜秦阳等人,没有太多的士兵。
“解雨臣,让沉心那艘船先走。”司马衷不耐地看了身后的人一眼,冲解雨臣吼道。
解雨臣一愣,继而领命,挥手让最大的那艘船先动。
韩朔急了,挥剑从司马衷头上扫过,被他躲开了去。
“不准走!”
司马衷转身迎他,两人身上都有伤痕,韩朔低估了皇帝的武力,单枪匹马地斗,他还真无法一直压制住他。
“都到这里了,你还不肯放手?”帝王一边挥剑。一边皱眉:“韩朔,她不想再看见你。”
“那么,你觉得她想看见你?”韩朔冷笑:“楚潋滟平生最讨厌人骗她,而她又一直对你这样好。你骗她,比我骗她还让她难受呐!”
“朕没有想过伤害她。”司马衷微微失神,肩上便被韩朔砍了一剑,血肉模糊。
谁舍得伤害她呢,不都是打着喜欢她的旗号,说自己迫不得已么?韩朔心里冷哼,乘机欺上前去。要再补一剑。
“皇上,这里还是交给臣,您上船去看看娘娘为好。”解雨臣策马而来,挡住韩朔道:“娘娘发高热了,昏迷不醒。”
韩朔一怔,司马衷掉头就走,直奔大船。
“高热?”韩子狐低声道:“怎么好端端的…”
“好端端的?”解雨臣听得直笑:“太傅觉得娘娘是好端端的?”
一路离开洛阳的奔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一贯坚强的丫头都会在这个关头选择了逃避。他可看不出来娘娘哪里是好端端的。也只有罪魁祸首,心里会这样想。
韩朔抿唇:“你让开,我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你有资格留下她么?”解雨臣拦住他的去路,拔剑攻击:“她早就为自己和皇帝安排好了这条路,她是站在皇帝这边的。而你,你明知道她身上背负着家族的使命,却还是站在了她的对立面,又说什么不能让她走?韩子狐,你真虚伪。”
司马衷已经上了船,周围的士兵除了抵抗他们的,也都上去了。韩朔看得着急,却被解雨臣缠得没有办法,只能大喊了一声:“楚潋滟!”
潋滟躺在船上的房间里,眉头紧皱,像是被梦靥缠身,喃喃低语不断。
“放手吧韩太傅。”解雨臣轻笑一声,逮着机会,一剑刺进他的腹部。
“太傅!”裴叔夜惊呼一声,上前便挑开了解雨臣的剑。
剑刺得不深,韩朔也压根没感觉到痛,只是瞧着那些船当真往河对岸开始走了,心里一片荒凉。
他真的,要放手?
不该让她的,从一开始就不该让她得了毕卓,不该让她掌了部分朝权,不该忍着她偷偷出宫,不该看着她对皇帝这么好。
他以为这局棋可以同她下到最后,然后她输了。他将她拥进怀里。
然而他忘记了,对弈的人是可以离开棋盘的。她也可以这样轻松地离开他,再也不会回来。
心口又是一疼,韩朔觉得自己当真如她所说,太过自大了啊。
“太傅。放他们走吧,您这伤得回去。”秦阳看着远去的船,轻声道:“我们的人也不多了,他们这些残党,就留着去河对岸吧。尽快回洛阳为上。”
“不要。”
“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