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芙微微张开了嘴巴,片刻后了然,范遥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只他话中的意思过于直白,难免让纪晓芙羞涩起来。她愣了愣,温声开口:“你误会了,这不是给杨逍的。”
“什么?”范遥更惊讶了些,这样的东西不是给杨逍的,那还能给谁?
“南烛。”纪晓芙直截了当的说出这两个字,范遥因惊讶而瞪大的眼睛才又缩了回去。
范遥思索了片刻,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杨逍去?亦或者是自己去?”
纪晓芙敛默不语。将手中的草编递回给范遥,转身便走。范遥握着手中的草编愣了一会儿,立即往杨逍屋子里奔去。
杨逍站在树影里,白色的衣衫与铺天盖地的积雪融为一体,险些让人辨认不出。
纪晓芙自屋子里出来,目光在杨逍屋子上几度流连,而后转身。
“你要去哪儿?”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纪晓芙险些拿不住手中的长剑。蓦然回头,正见杨逍自昏暗的树影中步出。
杨逍微微垂着眼角,薄唇稍抿,面色晦暗不明难辨喜怒。一双明眸中蕴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我……”纪晓芙突的就说不出一句话,如鲠在喉。
杨逍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她看,直看得她想立时化作一股青烟散去,好不必再面对他这样的眼神。如古井般深邃的眸中压抑着惊涛骇浪的怒意和痛彻心扉的悲凉,让人一眼就心惊。
杨逍是何等冷峻孤傲的人,如今却也会露出这般神色来。
纪晓芙微微撇过头,握掌成拳,紧紧攥着衣袖,语气坚定:“我不能跟你回光明顶。”
杨逍顿时眼前一黑,喉间血腥翻涌,他只觉得有人在用刀绞着自己的心,痛到不能自已。整个人如坠冰窖,一颗心被撕的鲜血淋漓破碎不堪,饶是身受附骨针的蚀骨之痛也比不得她这一句话叫他痛的厉害。何其可笑,千军万马都未必伤得了他,可她的一句话就能轻易伤他至此。
“好,好。”杨逍紧咬着牙关冷笑两声,转过身去的瞬间猛地呕出一口血来,直直栽倒在地。
纪晓芙脸上的血色霎时褪的一干二净,惊慌失色的扑上前去接住杨逍:“杨逍!”
范遥与青梧被这声惊呼惊动,他二人自屋内奔来时便看到洁白的雪上染了殷红,纪晓芙跌坐在雪地里怀中抱着晕倒的杨逍。
将杨逍安置在床榻上之后,范遥回过头看向纪晓芙,那目光中满是恨意。纪晓芙心底一惊,避开范遥的目光就要去照顾杨逍。范遥挡在杨逍身侧,冷笑道:“不敢劳纪姑娘大架,杨逍自有我与青梧来照顾。”
纪晓芙面色更白了几分,她抬眸看着床榻上面色苍白的杨逍,泪如雨下。
“范右使。”青梧抬眼看向范遥,温和的开口:“杨左使对纪姑娘如何您是看在眼中的。”
正是因着如此,范遥才愈发恨起纪晓芙来。为了她,杨逍连命都可以不要。可她呢,她又做了些什么?在跟杨逍鱼水交欢之后,竟然一声不吭的就要走!
青梧又转过头去看纪晓芙,此刻纪晓芙才看到青梧眼中已经泛红。青梧抿了抿唇,她只道:“纪姑娘,我不知您有什么苦衷非走不可。可杨左使他为了您如今正在生死边缘徘徊,您真的忍心弃他而去吗?”
“什么?!”纪晓芙震惊不已。怎么可能,怎么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她不知道?
青梧低下头去,将魏容与利用纪晓芙给杨逍下附骨针一事讲了个清楚。说到最后时,声音已是带了哭腔。那日她本不在,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之后的几日里她见杨逍气色愈发不好,去问过范遥才始知魏容与一事的来龙去脉。她虽早知杨逍对纪晓芙心存爱意,却未曾料到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纪晓芙在听到附骨针三字之后便再也听不见任何话了。峨眉创派祖师郭襄乃是桃花岛岛主黄药师的外孙女,郭襄未曾在峨眉出家前曾被江湖人称作小东邪。这位祖师的事迹她曾听说过,自然对于桃花岛也多有了解。附骨针,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她如何都没有想到魏容与会那般心狠,出手便是想要杨逍的性命。难怪那日她醒来时看到杨逍面色苍白,难怪前些日子她躲着杨逍时杨逍虽然靠近她却并不纠缠她,难怪今日杨逍额头止不住的冒着细汗范遥眼中总有担忧之色,这些全都是因为他中了附骨针!
这样的事情,他怎么能不告诉她。怎么能!
纪晓芙一步步的靠近床榻,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痛得她呼吸困难。
范遥见纪晓芙好似整个人都丢了魂儿一般,神色微动,却仍旧挡在榻前不肯让开。青梧伸手拉了拉范遥的衣袖,范遥憋着一口气,僵硬的转过头去让出位置。
纪晓芙行至杨逍身侧,伸手抚着他的脸,哽咽难言。
你怎么这么傻,值得吗?我不肯接受你,执意要走,只是怕有朝一日我若消失你会无法承受。可是杨逍,若你不在了,我又当如何承受。我知你不惧死,可我惧死,我惧你死。
雪落无声,将方才院中的那一滩血掩埋,好似一切从未发生。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杨逍转醒时,纪晓芙已伏在床榻边睡着了。他略一转头便看到那张清秀的脸,心中剧痛难忍。以手撑床,稍一坐起身子,便有一双小手前来扶他。
杨逍动作一顿,漠然的将那双手拂开:“纪姑娘走错屋子了吧。”
这是第一次他如此客气的称呼她为纪姑娘,不是小丫头,也不是晓芙,只是客客气气的一声,纪姑娘。
纪晓芙始知昨夜杨逍的痛楚,原来这世上当真有比倚天剑屠龙刀更锋利的兵器。不伤人骨血,却让人锥心刺骨。
纪晓芙缩回手去,静默的看着杨逍起身从她身侧下榻。她无从解释她那样决绝的想要离开,便只能承受着他如今的冷漠。大概他是恨她的,恨她不顾一切的交出自己,却又转身抽离。
“我去将早膳端来。”纪晓芙艰难的开口,才一起身就听到杨逍的话:“不劳烦,我还走得了路。”
杨逍当真是知道如何刺激她,只一句话就能让她浑身冰冷。
杨逍行至偏厅,范遥与青梧已经在此,范遥见杨逍神色不似昨夜那样惨白才略微松了口气。三人缄默的吃着饭,却迟迟等不到纪晓芙过来。
杨逍皱了皱眉,转头对范遥道:“你告诉她了?”
范遥摇着头:“我可没有。我巴不得她一辈子不知道,到最后后悔才好。”
青梧当即起身拜下请罪:“是我告诉纪姑娘的,请左使责罚。”
杨逍瞥了青梧一眼,将碗中的最后一口稀粥送入口中,缓慢吞咽后才开口:“那就自己去刑堂领罚。”
青梧本以为杨逍会亲自降下责罚,却不想他竟然要她去刑堂领罚。青梧略微一愣,而后压低了声音:“是。”
范遥目光复杂的盯着杨逍看了一会儿,才低沉着声音开口:“她还真是你的底线,半点都不能伤着。”
心也好,身也罢,半点都不能伤着。
杨逍淡然自若的站起身,全然无视掉范遥的话。才踏出一步,复又扭头对范遥道:“你去送些早膳给她。”
“我送?”范遥微瞪眼睛,立刻扭过头去:“我不去,我现在看到她就一肚子火气。”
杨逍当然知道范遥为的是谁。嘴唇张了张,到底没再说话,径自离去。范遥心里不是滋味,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认命的盛了碗粥给纪晓芙送去。
范遥叩了叩门,却没有开口说话。
不消片刻纪晓芙便已经开了门,得见范遥手中端着的清粥和咸菜,微愣过后开口道谢:“多谢范右使。”
他一时之间有些别扭,从前这丫头总是直呼他全名,他未曾在意,眼下她改了称呼他反倒不习惯起来。
范遥将早膳交给纪晓芙,转身就走,却突然听到身后纪晓芙的声音:“对不起。”
范遥憋着的一口气好似突然找到了释放的出口,他猛然回头对纪晓芙道:“你该说对不起的人不是我。况且现在再说这些不显得虚假吗?你但凡有一丝良心尚存,也不至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纪晓芙闻言,只簌簌的落下泪来:“我不是……我只是不能……”
“不能?”范遥冷笑:“若真是不能,事情又何至于是如今这个局面。纪晓芙,我且问你,自认识你以来杨逍可曾有半点对不住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