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基本教育法》只要求学校董事会强制达到了入学年龄的孩子接受5年至10年的教育,但对于那些未能在适龄阶段接受教育的孩子,却没有相关的规定。这便意味着,伍德斯托克如今只有不到10个必须被强制入学的孩子。您瞧,普威尔市长认为,为了不到10个孩子继续维持着学校的运营实在是一件没有必要的事情,他建议村民将他们的孩子送去基德灵顿学校,那位于离伍德斯托克不远的一个小镇上。”
“可这些孩子要怎么前往基德灵顿呢?”伊莎贝拉问道,想起了萨曼莎的兄弟山姆,他该是那符合入学年龄的孩子其中的一个,她几乎能肯定墨菲太太绝对没有时间亲自将她的孩子送去另外一个镇子上念书。
“大一点的孩子们可以带着小一点的孩子走过去,大概要在路上花掉一个小时的时间,这里是英国,倒也没人会担心路上出什么事。然而事情的关键就在这里,公爵夫人,基德灵顿学校的董事会不具有强制伍德斯托克适龄的孩童前往他们的学校就读的权力。”
“而伍德斯托克的村民们知道这一点?”伊莎贝拉惊讶地反问道。
“普威尔市长特意将这个消息泄露了出去,他很清楚这儿的民众需要什么。就像我说的,公爵夫人,村庄的上一辈人出生于一个初级教育还不是强制性接受的年代,而这一辈人又成长在伍德斯托克的衰败时期,他们对教育毫无概念,对《基本教育法》怨声载道,更宁愿让自己的孩子留在身边帮忙,改善家庭状况,减轻父母的压力。
“从布朗先生写给我的信件来看,已经有不少的村民不打算将他们的孩子送去基德灵顿学校了。您明白我在说什么吗,公爵夫人?再过五年,从伍德斯托克成长起来的孩子,就将不会有任何一个受到过适当的教育,他们的人生将别无出路——接手自己父母的农场,或者来到布伦海姆宫工作。这片土地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艾萨克·琼斯诞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需要说明的是,这一章虽然真实地反映了当时英国乡村人口的受教育程度与面对教育的态度,但是关于公立学校,本地学校,还有一系列法案的应用并没有完全按照1895年的英国当时的情况真实制定,是根据剧情做出了一些调整的(没有原则性的影响),大家看着体会体会那个年代的落后就好,请勿当真,请勿拿来当做任何论文和写作的参考背景。
第60章
“如果斯宾塞-丘吉尔家族不加以阻挠, 普威尔市长能够成功地关闭伍德斯托克学校吗?”
伊莎贝拉询问着艾萨克牧师。
她心中已经隐约有了想法,有了决定, 但她还在忍耐。
不能着急, 伊莎贝拉。她告诫着自己。别忘了弗兰西斯教导给你的一切, 要冷静,要理智,你如今已经是贵族中的一员了,不再是那个生长在现代无所顾虑的小女孩了。你对这整件事的判断将会无形中决定许多人未来的命运。
“我想, 答案是肯定的, 公爵夫人。要证明一个教区中设立的学校已经成为了该教区政府毫无必要的负担,需要向更高一级的政府的教育部门出示该教区的税收,学校的开销, 以及该教区达到教龄儿童的数目。这些条件, 伍德斯托克都能满足。恐怕, 只要普威尔市长能够提交这份申请,那么他就能成功说服牛津郡政府支持关闭伍德斯托克学校这个决定,并让基德灵顿学校接收来自伍德斯托克的学生。”
“而仅仅在董事会上反对这一决定是不够的, ”伊莎贝拉确认道, “还必须确保伍德斯托克学校能招来足够的学生数目?”
“是的, 公爵夫人, 但无论是维持学校继续开办所必需条件的哪一部分, 都会触及到伍德斯托克多方阶级的利益。首先,不用说,自然是以普威尔市长为代表的市议会。除了将伍德斯托克学校所在的土地卖给房地产开发商能为政府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以外, 这还关系着市议会的税收与下一年的支持率。普威尔市长的做法无疑能为他赢来不少选票,确保他今后的连任。”
伊莎贝拉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除此以外,伍德斯托克教区的教会也不愿意看到伍德斯托克学校继续开办下去——我不得不实话实说,我对这一现况十分愤怒,但我无能为力——少了来自斯宾塞-丘吉尔家族过往慷慨的捐款,伍德斯托克教区用以慈善的资金捉襟见肘——”
或者不如说,都被那些吸血的神职人员贪污完了。康斯薇露不屑地说道,伊莎贝拉自然也捕捉到了艾萨克牧师说到这段话时的眼神躲闪,面色窘迫,但她并不打算揭穿对方。
“——很显然,如果伍德斯托克学校关闭了,那些正在接受教堂资助的贫困家庭就能够把自己的孩子送去工作,从而减轻慈善资金的压力。不仅如此,请宽恕我,公爵夫人,恐怕布伦海姆宫的利益也被牵扯进了这件事情之中。让错过了教育机会的孩子们重新回到学校中,就意味着他们原本能够在布伦海姆宫中得到的工作机会将被一个外地人所占据——这不仅仅是说,在孩子们待在学校中的5年或10年这个职位不会出现空缺,更是在说,未来的几十年间,这个工作岗位不会再向伍德斯托克的居民开放。这不仅仅违反了布伦海姆宫对它所在土地所负有的责任,恐怕也会引起伍德斯托克村民的极大不满——所有方面的利益得失错综交汇,我自己的力量在这一切面前如同蜉蝣撼树,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而你认为,我能够帮得上忙?”
伊莎贝拉轻声问道。
“是的。所以,我不得不向您来求助,公爵夫人。我知道,我清楚,我心中深深地明白着,没有哪一位贵族夫人会插手进这样的政治纠葛之中,但伍德斯托克学校对我而言的意义是如此深重,我无法不做任何努力便任由它消失在历史当中,哪怕是一丝渺茫的希望也会被我不顾一切地抓住。而斯宾塞-丘吉尔家族是唯一有能力能够改变这一切的存在,我,我只希望您能说服马尔堡公爵——”
艾萨克牧师顿住了,泪水从他那不掺任何杂质的湛蓝双眼中潺潺流下。那是软弱的,无力的,痛苦的泪水,伊莎贝拉知道,她已经见识了太多遍她的父母是如何像这样在医生面前哭泣。
“兴许这么说十分矫情,公爵夫人,但我是一个被教育改变了原本悲惨的命运的孩子,因此我才深知教育对一个人的重要之处。当布朗先生做出了那个改变了我的命运的决定之时,我也同时在心中发誓,要让自己成为那个可以引领着他人的命运走向光明的角色。是的,我知道伍德斯托克有许多孩子即便接受了教育,也还是会选择走同一条道路,可那毕竟是不同的,教育能够给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公爵夫人,而我坚信每个孩子都值得那样的机会——”
伊莎贝拉悲哀地看着泣不成声的艾萨克牧师。
别答应他,伊莎贝拉。能够感知到她的想法的康斯薇露立刻开口了,神情严肃的她甚至绕到了伊莎贝拉面前,挡住了后者看向艾萨克牧师的视线。这不是你能够做到的事情,你甚至连马尔堡公爵都无法说服,更不要说亲自去保住那所学校。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我也为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而感到难过。可是别忘了你现在都还没能在贵族社会立稳脚跟,弗兰西斯不过才教导了你一些入门的基本游戏规则——
是的,弗兰西斯告诉她,作为一个贵族夫人,决不能插手任何政治。
但,那真的是正确的吗?
对一个生而为贵族的1895年的英国女性来说,或许是的。
可对她,伊莎贝拉·杨,这个来自于一百多年后的世界的女孩呢?
就真的一定是正确的,就一定是非遵守不可的真理吗?
伊莎贝拉,你知道这种情形不会持续太久。你不是告诉过我,在将来,所有的孩子都能够接受十几年的义务教育吗?康斯薇露的语气急促了一些。让历史去做这份工作,别贸然答应艾萨克牧师,那只会让你现在原本就已经足够被动的境地更加的不堪——
可是,如果历史并不会那么发展呢,康斯薇露?
伊莎贝拉缓缓地问道,她低下了头去,能感到艾萨克牧师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她身上,也许是要给她一些思考的时间,对方没有说话,伊莎贝拉十分感激这一点,她需要几分钟的时间来梳理一下自己的想法,她需要慎重地做出这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