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闯出门,望着那正在发呆女子:“你怎么在这里傻站着?”说完才发现那女子只是对着门匾发呆,并非前来寻王府中人。
听到白云声音之后卷帘才缓缓回神。
“见过王妃。”她在此处瞧见了这‘多管闲事’的丫头这才明白原来是长阳城中众人都艳羡的君言王妃。
白云走上前拉着她的手肘道:“既然来了,便进来坐坐吧,夫君出门办事了,我一个人也无趣,你既然在发呆说明也无事可做,咱们喝茶聊天可好?”
眷恋呆呆的望着她纯净无暇的双眸,最后恭敬点头道:“是。”
六月取来了点心和茶水,毕恭毕敬的往一旁退去,王府花园之中锦鲤游池,荷花满院,清香随风而至,阴凉之地绿藤缠绕,双蝶飞舞。
白云坐在秋千上,双脚无聊的晃着。
“要不是这几天太热了,我一早就跑出去玩了,哪里还会在家里呆着。”她望着面前依旧沉默无常的女子笑问:“姑娘,你怎么整日都蔫了吧唧的啊。”
白云本以为她依旧会低头沉默,可那人却仰起头道:“王妃既然嫁给王爷,想来也听过我的事情,我为何会是如今这般模样,难道……您不知道吗?”
她一愣:“夫君同我说过你过去的事情,只是……那毕竟是过去的事情。”
“过去的事情?”卷帘呆愣愣的重复着这话,随后无知的惨笑起来,眉眼皆是寒色的痛楚之色:“可过去的事情,就是发生过的,不可更改的。”
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她跳下秋千急到那女子面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多想。”
她瞧着白云面上的纠葛,只迷惘的看去:“王妃为何要有愧疚之色?”
面带愧疚之色的人满目不解的看去:“因为我方才说错话了啊,平白惹了你伤心不是吗?”
“可你是王妃。”她微笑:“哪怕你此刻断了我的命,旁人也无说半句闲话的立场。”
“那我岂不是变成恶霸了?”
“这不是恶霸。”许是因为艳阳下她那一双灵动的眼眸藏了太多的懵懂爱娇,叫心字成灰的卷帘都不禁柔软起来,少许明媚而笑:“这是你的地位。”
她愕然:“可就算是地位,这也不代表我能随时随地取人性命啊。”
那卷帘低眉无辜一笑:“你身居此位不做此想,可许多人不在你的位置,却做此想。”
“嗯?”
“我认识鸢儿姑娘。”她笑颜如花:“她离去前曾和我说过,若是想要倾诉,王妃应是这长阳城中唯一的人选。”
见白云满目不解,她柔声解释道:“无论是谁听到我们这些人的故事,总归视我等为低贱之人,这故事也是低贱之事。王妃心中没有这些地位的忌讳,所以……在你眼中吾等并不是低贱之辈,不得轻视已是我等之幸。”
“什么低贱不低贱的?”她拍桌怒然:“你若是自己认为自己高贵,便是身居鼠地也是高贵的。”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往念
“那是因为王妃还未经历过人生苦难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若是当真跌入泥潭,便是想要高贵,也高贵不得。”
“什么意思?”她愕然。
卷帘抿唇许久才开口:“贱婢无德,冒犯的拿君言王举例子。昔年常阳侯与青鸾郡主死后想必君言王也痛苦不堪,至今都未从那份悲伤之中走出。”
“这和你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她浑然不知其意:“明明是两件事啊。”
“意思是,经历过苦难的人,多少会知人生艰辛,不随意诉出明媚之言。”她笑了:“王妃生性纯然,自然不知其意,不过……”她说:“贱婢也不愿王妃了解此意。”
一声叹息之后:“有时不懂,才是幸事。”
长阳城是做伤心城。
白云深知此事,长久的静默的之后,她抬起头小心翼翼的发问:“你来和我说这些,是不是代表你也要离开长阳城了?”
眷恋点头:“是,要离开了。”
“那你要和我……”她想了半天才思起那个词:“倾诉吗?”
“若是不嫌弃的话,便说给王妃听,帮着王妃打发时间。”
“我不嫌弃你,不如说你愿意说给我听,是我的……嗯……荣幸。”
见卷帘面上扬起困惑,她抿唇笑意深深:“夫君说过能被旁人信任是一件荣幸的事情,你愿同我说这些不同旁人说的话,便代表你是相信我的,我很高兴。”
卷帘心上一暖,只觉被冻成冰的心在一瞬间融了许多,那化开的水漫上眼眶,一滴潸然。
“当真是不一样呢。”她喃喃自语。
白云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困惑:“我想问你,他到底为何要伤你?”
“因为他……觉得我挡住了他的仕途。”女子无望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那年初秋,花舞楼中初见,他是新进的礼部侍郎,她是名冠长阳的歌姬。
不知是谁人一个转身撞上他的肩头,玉佩就这样掉落在地。
她望着满院初阳下倾城无疑的荷花笑道:“我记得那个时候已经是秋天,满城的荷花都谢了,就连城外雨莲湖的荷花谢尽,可他肩头却莫名有一股清雅的荷香。叫人讶异。那年花舞楼名声正广,我的名号就是那原来的东瀛使臣都知晓一二,更不要提他们这些在京中的官人了。”像是说起了不得了的事情,她竟然生出几分眉飞色舞的欢然:“他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还有酒窝,说起话来也文绉绉颇为有礼教。叫人一看便有好感,还写的一手好词,那年初秋,他留了一阙新词在花舞楼之中,我谱了曲子唱了出来,名扬满城。他那点写词的才气也是这样被颂扬出去的。那日他登门道谢,说是谢我将这曲子唱出名气,叫了有了如今的名声。”
白云双手托腮静默的听着。
“后来,他便常常送了词来,写的都是些花前月下,儿女情长,虽然格局不够大,却也是城中人士爱听的东西,他写了,我便唱了,一来二去,这心思也渐渐的变了模样。瞧见他的时候心口会很跳动,看着他的时候心弦会颤动,脸也不禁红起来,到底是羞赧的模样。”
卷帘无奈摇头:“喜欢便是喜欢上了,便是心里千百个不愿意,千百次的纠葛着……那也是无用的,心思这种事情倔强着不说,根本就无用。可我也知道他是京中的礼部侍郎,我是青楼之中的风尘女子,我和他之间本就无可能。”
可是……她微微摇头,面含讥讽,不对人,不对事,而是对天:“可老天不愿放过我。原本是一个的人美梦,只要无人唤我,我便能一直做着。上苍玩弄我们,它叫王词来到我面前,叫他犹豫青涩的对我诉了情谊。他说他思慕于我。”
“我又能如何呢?”她笑:“本就是两情相悦,还能硬生生的折了这梦寐以求的情缘吗?可上苍便是爱玩弄你我。它叫他喜欢我,却不叫他一直喜欢着。”
白云见她垂泪,手忙脚乱的从怀中摸出一块手绢细细的擦着她面上的泪珠儿:“你莫要哭。”
“我不是哭。”她接过那手绢,将苦涩的泪痕抹去:“这些事情没有什么好哭的。”
白云给她倒了一杯凉水,又问:“他为何又不喜欢你了?”
“其实倒也不是他不喜欢我了。”她言语中通着近乎冷酷的冷静,低眸去笑时,也略有几分清冷浮现:“也是他本身就不够喜欢我。”
“不够喜欢?”
“他问我可愿做他的妾室?”她握手成拳,略有怒意:“我自然是不愿,他便劝我,说他是当真的喜欢我,可是……我和他的身份不能忘记,他若是娶我为妻岂不是让天下人嗤笑?那一瞬间,我便懂了,他并非他说的那么爱我。这场春秋大梦该醒了。从此我便不再见他,便是他踏破这花舞楼的门,我也绝不会再见他一面。”
那是曾经的梦,可是梦终究是梦,他不是现实。
“是今年春天的时候。”她的目光变得悲切:“那日我在街头采购花舞楼要用的笔墨纸砚,他从文轩楼中行去,身边三五好友,多是傲然。四目相对时,我发现,他不爱我了。”
白云指尖微微一颤。
她迷茫的蹙眉:“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知道,他不爱我了。人身上最会说谎的便是嘴巴,最不会说谎的是眼睛,他的眼睛,说,不爱了。便是那一刻,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