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叶对我的感谢从容的受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浮上嘴角,道:“成玉你客气了,车虽然是我遣的,可这吩咐却是早早就安排好的。”
我听了觉得奇怪,身手拉了拉连宋的袖子,小声问他:“除了折颜还有谁知道我们来西海么,难道是折颜上神?可是他看起来不像是喜欢在闲事里还管闲事的人啊?还是这个车本来是送白真上神出来的再顺便接我们回去?”
连宋瞧了我片刻,方才咬着牙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你就不能想到是我安排的?”
我一愣,拍着脑门恍然道:“是了,我竟忘了还有个你!”
“⋯⋯”
连宋用折扇尾端使劲儿抵着自己的额角,半天没缓缓过来,苏陌叶在旁边看了一个好热闹心满意足的笑了。
车辇载着我们三个,沿着海边行了半柱香,慢悠悠得倒也惬意。我以为这种异兽本就行得慢,半靠在座位上的连宋远目海面,笑道:“鳐鱼本是夜行,你这么大白天的把它们拉出来,不怪一个个有气无力的,慢成这样。”
我伸着脖子,跨过坐在对面的苏陌叶的身影取瞧那扭啊扭的两条鱼尾巴,原来它们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的确是因为没睡醒,并不是因为本来就长成这样。苏陌叶听了挑一挑眉,回道:“要不是三殿下的书信里点了名,我才懒得花时辰把它们叫醒。”
我听了,在心里默默地同情了一把拉车地鳐鱼,我以为,睡梦中被人叫醒很是折磨,被叫醒来做苦力就更是折磨了。
我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几句,我把这车栏,在西海略带咸腥的风中好好赏着周围的景致,碧波滔滔中我忽然忆起多日前在十花楼的一幕。
那时候平安城刚遭完大雨,我站在十花楼顶问过连宋:“唉,大将军,你见过海么?”
好似那个时候我们总是有这种无关紧要的对话,那时的无意成了此刻的眼前之景,我忽然很想念梨响和朱槿,纵然我知道按着凡界和仙界的时辰,不知道熙朝那处凡界已经过了多少年,但他们总能照顾好自己罢,从前我在的时候常常拖累他们,我不在了,他们应该能过得清闲许多。
我自这么胡思乱想着,没怎么听连宋和苏陌叶得谈话,突然整个车子一震,没抓牢得我整个人摔向身旁的连宋,连宋眼疾手快的把我扶好,微微拧了眉心,轻声责备:“不是刚刚嘱咐过抓牢的么,一个人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我摇摇头,把方才得想念放回心里,回答:“没什么。”
连宋一脸不相信,却没接着问,对面得苏陌叶耐心解释道:“方才是过了西海入水的结界,此番我们便要下水了,水下较这里冷些,别冻着了。”
我刚摆出个感恩戴德的笑脸,车子猛然前倾,鳐鱼牵着车辇毫不犹豫的冲进海面,等我哆哆嗦嗦的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在水下行了一会了。
连宋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从车辇座位后拿出一件厚衫裹在我身上,道了句:“走一趟水晶宫,伤风就不好了。”
我看了一眼裹在身上的厚衫,眯着眼睛拷问他:“三殿下,这衣服的样子是女孩子穿的,你老实招了罢,从前借着这个由头,你勾了多少小姑娘的心?”
连宋一愣,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望天敷衍道:“也没有多少么。”
苏陌叶看完戏,功德圆满得补了一声笑。
慢腾腾赶了半个时辰的路,连宋和苏陌叶磕了半个时辰的牙,我在鳐鱼车里歪着头打了半个时辰的瞌睡。
初初下到西海的时候,我还是很清醒的,除去被冰凉的海水激了一身鸡皮疙瘩外,对于第一次到访的西海,我很是好奇和兴奋。无奈适应了水下的温度和光线,过眼处尽是各色各态的鱼群,我便觉得有些困倦,晃晃悠悠的路过几座水下山石的时候瞥见过不少探头探脑的小神仙,虽然躲藏的地方和偷偷摸摸的模样各不相同,却是看得出来各个都是小宫娥。
这帮小宫娥当然不是来看我成玉的,可能十之一二是冲着苏陌叶来的,但大约见了连宋之后,这平日里对二皇子一片痴心的十之一二也跟着剩下的十之八九奔着三殿下去了。我晓得西海水君一向低调,低调的水君大概在宫娥的数量上也高调不到哪里去,这么一拨一拨的小宫娥躲藏在附近透瞧三殿下,水君也没个人端茶送水什么的,这个水君当得也忒悲催了些。
我这边厢徒自为素未谋面得西海水君暗自神伤,那边厢连宋的似笑非笑声音幽幽传来,话是冲着苏陌叶说的。
“我记得,同你传信的时候,说的这是一件私事罢,此番摆出这么个阵仗,摆明了要我隔两日还要回九重天跟天君啰嗦两句。”
连宋话落,一路摇晃仿若下一刻就走不动的鳐鱼车终于颤颤巍巍的停住了。
我倾身越过苏陌叶朝他身后望去,略略吃惊,吞了半口凉气。
鳐鱼车停的地方在西海水晶宫正殿几十步开外,距离倒是并不远,我却没办法看清楚着海底水晶宫的全貌,缘由乃是车前黑压压的立者一大群人,领头的那个墨绿色华袍的离我们最近,头上戴着从前成筠常戴的那种毓冕,只不过不是明黄的珠子,是同衣裳相称的透明墨绿色翠珠,因他是个弯腰作揖的姿势,所以成排的珠子挡在脸前,晃晃荡荡的,我看这架势,他大概就是让我默默同情了许久的西海水君。
水君身后一派压低了身子的小仙官,整整齐齐的列成数行。
苏陌叶横了一眼身后众人,无奈的耸了耸肩,谦和道:“你的话我自然是听的,可三殿下风姿在西海可是久经不散,大概是哪个不听话的小宫娥把话传到我父君耳朵里了。”
连宋倜傥一笑,随口答道:“这几年你倒是伶牙俐齿不曾变,也罢,你给我支个招,让你父君和这一大堆的仙官们哪里来回哪里去,这件事便是过去了。”
苏陌叶朝着不明所以的我望了一眼,讪讪道:“法子三殿下你何时缺过,不过你既然问了,我当然有求必应,你身旁不是带了一个现成的法子么?”说完回头无奈的看了一眼,对我们说:“苏某需得站下去迎三殿下了,三殿下若是想用那个法子,速战速决要紧。”
我看着苏陌叶亮晶晶的眸子不知道这个法子是个什么。
三殿下的扇子的手里转了个个儿,顺手回到腰间,转头的时候瞥了我一眼,坏笑道:“成玉,这个法子是瞧出来了么?”
我虽没怎么看明白这些情况,但看着他笑嘻嘻的一脸无赖形容,我心里隐隐升起不详的预感,但纵是如此,当着这么些人的面我一个站不起来的又不好发作,只能从牙缝里回他:“没瞧出来,但是我警告你,别、别乱来啊。”
连宋挑了挑眉毛没答话,手脚利落的把我从厚重的袍子里剥出来,接着又将我一拽,这一拽力道不轻,将我直直拽进他怀里,也不知他何时换了姿势,下一刻,已经将我稳稳当当的大横抱起。这一抱,纵是隔着着西海深处躲不过的腥气,我亦能嗅到芙蕖花香,他的呼吸扫过我有些凌乱的额发,眼神却只微笑着扫了一眼我惊恐的表情,便回到车旁立满的水君和百官身上。
这是个厚脸皮耍无赖的法子,苏陌叶你大爷的!
但我认识的连宋君,无论是凡界熙朝的连大将军还是九重天的三殿下,一向不在意这些细节,是以此刻的我最好还是老老实实的由着他抱着,我若是敢横生枝节,他就敢把这个横生的枝节直接养成一棵参天大树。
果然,连宋抱着一个女子下车的行为引起了水君在内的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冷气,这么一致的惊讶反倒让此间逍遥自在的苏陌叶格格不入,他隔着几步冲着我眨眨眼睛,脸上是我很熟悉的看热闹的表情。看着他一张俊脸,你爷爷的苏陌叶这句话让我压了下去。
悲催且震惊的水君在我斜眼看苏陌叶的时候已经垂首上前,谦和道:“西海上下不知三殿下到访,未曾出海远迎,实为失礼,请殿下责罚。”
连宋因为扛着我,不能抬手,是以淡淡道:“水君言重,诸位在此久候,本君 很是感激,只不过此番到访西海,却是个——”
连宋的为音拖得婉转旖旎,还不忘低头垂眸给我一个让人浮想联翩得眼神,过了片刻后才刻意假装放低声音对西海水君交代:“却是个私事,水君日理万机,自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