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这么乐得装糊涂,别人不提起,我便也仿佛没想过一般。可浩浩五万多年,都已经足够一处仙界的斗转星移,足够数十亿凡界的迭经更替,却不够让我真的伤几回情。
我走得太决绝,回来得太突然,连自己都没有想到还能睁眼看一看着繁华三千。
原来应该发生的一切都按着轨迹走得平静 ,他果真是救走了少辛,只不过,从天君得继任者降为不大不小的北海水君,他可有遗憾,可有怨念,这些遗憾和怨念中,可有我。
我不自觉得摇摇头,觉得自己这么忽然泛起得不甘心很可笑,桑籍君,这个人,这个名字,从五万多年前他从青丘回来得那一刻起,便该离我的生命远远的,只不过我的命盘在那几年转得没有这几年好,锁妖塔一事,也只是我巴巴的求人家去承我的情而已。
想到这儿,没忍住悲从中来,强打着精神回过神儿,耳边才又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已经不似方才激烈,果真事场急雨,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已经近了尾声。
窗外的一方云天渐白,雨霁即天晴,早早晚晚却只是个时辰的问题。
嘀嗒雨声中夹着一丝绵长的呼吸声,我寻者声音回头看,连宋已经不客气的倒在我暂住的床上,睡得正沉。
看着他睡着的模样,我才想起他刚刚说的那个“太累”或许并不是耍无赖的话,十里桃林到北海确实不近,他来回又仅用了三日,且这又是一趟“凶险”的活儿。
挤过薄雾般的云层的日光聚成几束光柱,高高悬在十里桃林上空,这个机缘巧合的美景也分了我一杯羹,屋子伴着雨停跟着亮堂起来。
因连宋他睡着,我也无需借什么胆子,放心大胆得走到他跟前,仔仔细细得瞧他。光洒在连宋君的身上,我才清楚的瞧出来,一向看惯了的那张风流无双的脸上透出的疲惫之色,这个样子倒是难见到,他醒着的时候,定是要将这等损于他倜傥气度的神情藏得死死的。
雨停了也到了祭五脏庙的时辰,我瞧连宋瞧够了,起身准备去弄点吃的。
才站起身,袖子被什么牵住,想着是不是扯上了床榻上的草席,郑重转身,顺着袖子一看,连宋他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眼,正单手撑腮,冲着我挑眉毛,另外一只手上正是他那把不离手的折扇,把我的袖子压得结识,眸色清明,笑道:“你看得很开心罢。本君一向是有借必还,我的这张脸借你看了这么半天,今晚的晚膳我就勉为其难的受了当作是给你一个机会还一下。”
我一张脸被他的耍赖行径弄得僵了僵,脑子里纠结的是把他从门赶出去还是从窗户丢出去。
手上的动作还没来得及摆出来,听得门口有动静,敞着的门边,折颜正神清气爽的叉着手看着我们,他身后的桃树烟霞灿烂,和他一身花里胡哨的绣花袍子倒是衬得合适。
见我们不说话,折颜他慢腾腾地踱进屋子,稳稳当当地坐在屋内仅有地一张竹椅上,笑眯眯道:“真真去了西海真是不巧,不然这几日我这桃林的热闹他定是喜欢。”
这几日在桃林住下来,“真真”这个名字,我自然是如雷贯耳,联想到白家漂亮的不成样子的白真上神被唤做这么个,让人听了全身抖三抖的名字,好几天了,我还是没办法适应。
在我忙着哆嗦的时候,连宋已经翩翩起身,手中的扇子松了我的袖子,笑着回道:“此番还真是不巧了,算一算,我们让白家那位欢喜的时辰大概要错过去了,不过折颜你也不会无聊几日,我们前脚走,他大概也就回来了罢。”
折颜上神故作惊讶状道:“你竟这么快便将序及草取回来了,我还跟小成玉说,你这一趟走得很是凶险。”接着面上笑容更深,回道:“你想得周全,序及草性热,自然在西海更有利于小成玉的恢复。”
这个话题在我听来不是很自在,一时间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只听连宋顿了顿,只挑了一处回答避开北海不提:“西海是个好地方,苏陌叶的茶是个绊人的好东西,若是我们走了白真他还没回来,折颜你也不用太着急。”
折颜听了,只笑着不答话,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百瓷瓶子放在他身旁的小石桌上,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不怀好意地叮嘱道:“服了序及草之后,这个丹药,三日一粒,服上个十几粒,遇上了雨天,就能自己撑伞回家了。”
这话把我激了一额头的汗,回想刚刚折颜他不知躲在哪里看着我和连宋,额头上的汗又跟着冷了冷。
第四章(二)
连宋他料得不错,我们到达西海的时候,刚好碰上西海二皇子,只不过这位站在海边笑着的俊雅风流的公子,却不是特特来迎我们的。
先前湮澜霸着我的仙体的时候,因双腿是被压断的,又不是能借着乏术恢复的断法,所以她就算是能换了容貌却不能起身,只能依靠轮椅行走。因着这个缘故,我便对轮椅一类的东西有一些排斥。此番到西海虽然路途不近,我依然拄着拐杖,是以这个形象风度上便落了一截,身边站着一向把风度看得很重的三殿下,我便又落了一截,没想到到了西海,跟前除了三殿下又多了一位西海二皇子,两截再加上一截,忍着这三截的差距,我觉得自己站错了位置。
在来西海的路上,连宋曾絮絮地跟我讲过这个二皇子,二皇子本名苏陌叶,除了亲爹是西海水君,亲娘也是个响当当地人物,是洪荒时代得一尾白蟒,乃众蛇之皇,被天君亲自封得祁山元君。早年连宋还是司官西海的水君的时候,同苏陌叶关系很要好,这次也是借着这层要好,来西海缓缓序及草的燥性。
我的腿脚不灵便,降下云头的时候弄了不小的动静,铺一转身的苏陌叶闻声回头,眼神戏谑,徐徐将我们扫了扫,方笑道:“三殿下是踩着时辰来的?白真他刚走,现在喊一喊,大概还能喊回来。”
连宋扶着我,甚是艰难的走到苏陌叶跟前,等我拄着拐杖站稳了方才松手,倜傥回笑:“喊自是不必,你要是再压着白家老四在你这里多耗上个几日,怕是在这里等的,就不是我们了。”
连宋的话效果立杆见影,苏陌叶的身子在海风中晃了一晃,站稳了之后另起了一个话题,转头朝向我,笑道:“这位大概便是三殿下书信中提到的那位小友了,在下苏陌叶。”
苏陌叶不愧是洪荒白莽的二字,眼睛承了蛇那种如丝媚眼味道,随便笑一笑都能让人心肝跟着发颤,只不过这段时间我对着连宋那张比苏陌叶还高出许多截的脸多时,才把持得很坚定,没闹出什么笑话,人家有问,我亦笑着答回去:“我是成玉。”
苏陌叶听了我的回答却一讶,抬眼颇有深意得扫了一眼连宋,连宋却故意歪了脑袋把苏陌叶的目光挡掉了,苏陌叶一笑,却也只低声重复了两声我的名字,没再多说什么,退到连宋身边,笑着道了一声“我们走罢”。
可这句话让我有些发愁。
因我和连宋是在云头上瞧见了苏陌叶才落的地,不曾想此位二皇子乃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出了海还将白真上神送了一段路,是以我们落地的地方便离入海的结界差上个十几步。无奈西海同其他海不大相同,海岸上铺着得并不是如东海那般细细的金色沙粒,却是鳞次排列的蓝灰色岩片,延出了几丈高的海边峭壁,高低不平坚硬难行,连宋苏陌叶二位腿脚灵活倒是没什么,只不过我此时算是个“四条腿”的,其中两条还是硬邦邦的木头,这段路还没开始走,我便有些犯怵。
我揉着额角面上浮了一片愁云,连宋侧目看了我一眼,手上的折扇在我肩头一敲,我顺着他的折扇看过去,才瞧见不知什么时候停在我们跟前的一辆四座车辇,车身是和海水相配得碧蓝色,上头镂了几朵细茎粗瓣的花,我对陆地上的花草识得通透,对海中得植物却不甚了解,不过这花却是我喜欢的样子。车辇悬在离地两寸的地方,轩辕间牵着得不是马匹,鱼身鸟翼,白首赤喙,是两只形貌都很不寻常的东西。
西海苏陌叶,果真善解人意,我感恩戴德地对苏陌叶道谢:“有劳二皇子了,知道我现在腿脚不便,还遣了车子来接我们,真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