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梵妮为数不多的来访中,只要一开口——不论是闲谈还是讨论正事——几句话之内她必然和菲尔德先生意见相左,以致菲尔德夫人已经习惯了在他们之间调停。她往梵妮手里塞了一杯新茶,打断了两人的僵持。
“谢谢。”梵妮喝了口茶,心里仍是思索着拒绝的事。
“我们只是想要帮助你。你明白的吧,梵妮。”菲尔德夫人柔声说。
梵妮的表情动摇了一下,对菲尔德夫人坚持己见比对菲尔德先生要困难许多,这不仅是情感上亲疏的问题。
露西对梵妮提起过许多自己父母的事。菲尔德家和许多古老家族一样有着自己的宅邸,由于菲尔德夫人不喜欢那儿的庄重冷清他们才搬到了这所位于麻瓜社区的房子里。露西上霍格沃茨前她一直鼓励女儿多了解和麻瓜有关的事物,还在家里装设了电视机、电灯等麻瓜产品。伏地魔归来后菲尔德先生原本是反对留在英国的,但在妻子和女儿的坚持下让步了。
婚后桑德拉菲尔德便不再工作,照料丈夫和孩子之余以在花园里栽种各种植物为爱好,那些防止麻瓜窥探和误入的咒语有许多就是她设下的。做客时梵妮也能从许多方面感觉到菲尔德先生对妻子的敬重,梵妮总觉得以她的能力和心性应当有比现在广阔得多的空间,但她似乎甘于做一个热情好客的家庭主妇和开明的母亲,一心支持自己深爱的丈夫。
“我很感激。”梵妮说,“只是我不希望自己的一个想法对其他人造成太多打扰。”
“我们承诺过尽力帮助凤凰社,梵妮。”菲尔德夫人坚定地说,“既然这是你的杂志所起的作用,那么让更多人看到它就绝不是‘打扰’,而是我们的责任。”
“尽管这的确是我的初衷,但并不是EYE创办的宗旨。我说过EYE只公开真相,不为任何一方说话。”
“遗憾的是不论哪一方都不会这么想。”菲尔德先生沉声道。
“那也不代表我就应该改变初衷。”梵妮说。
眼看两人又要呛上,菲尔德夫人轻轻把手放在丈夫膝盖上,用安抚的语调开了口:“如果有什么与自由同等重要,那就是真实。在一个充满偏见的侃侃而谈大行其道的世界,没有什么比你所做的更能帮助正义的一方。”
“包括让伏——神秘人消失?”
“这就是凤凰社的每个人正在做的,阻止他和他的追随者的行动,打破他制造的迷信。战斗的方式不只有举起魔杖这一种,真相同样是有力的武器。”
“而且我们是你的家人,梵妮。”菲尔德先生在梵妮和露西惊讶的目光中沉着地说,“你总是能从我们这里获得帮助的,我们很愿意这么做。”
“就是这样。”菲尔德夫人露出笑容,对丈夫挤挤眼,“我真爱你,亲爱的。”
“噢,妈妈。”露西捂住眼睛。
梵妮很给面子地发出一阵大笑,让菲尔德先生那张永远铁板一块的脸上的窘迫多保持一会儿从来都是她乐意干的事。
“那么,怎么说?”菲尔德夫人轻快地问。
“呃……”
“你是想让我们求着你接受帮助吗?”她扬起眉毛,“请,说谢谢。不接受其他回答。”
“……谢谢。”
“这就对了。”菲尔德夫人像对三岁的弗兰克那样揉了揉她的脑袋,“放轻松点儿,小家伙。只是帮你送几本杂志罢了。”
梵妮理着被她把弄得一团乱的头发,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己。
离开菲尔德家的当晚,一只谷仓猫头鹰给梵妮带来了金妮的信件。收件人一栏写着的是“对角巷93号韦斯莱魔法把戏商店维丽蒂收”,大致内容是由于校内新规定的出台,需退订之前购买的“火□□5号”烟火。这是梵妮和金妮商定的在进出霍格沃茨的猫头鹰通讯受到完全监控的情形下沟通的办法,暗号的意思是又有5人想要订购杂志。
无论是双胞胎的广播还是梵妮的杂志,在霍格沃茨内部的推广都多亏了金妮的宣传,她也是负责“送货”的主力之一。
梵妮担心一次带太多本会被发现而提出限制学生的订购数量,不过说服金妮让每三到五名学生共同订购一份真是费了她不少力气。不夸张地说这个建议一开始是被毫不客气地驳回了的:“越多人知道真相越好。我不会一个人做这件事的,所有D.A.成员都会帮忙,你信不过我们吗?”
现在EYE还没有像公然为哈利说话的《唱唱反调》一样被纳入“严禁携带,一经发现立即开除”的列表里,这代表EYE还没有引起新校长斯内普和那两个卡罗教授的注意,她希望这一状态保持得越久越好。
目前EYE的订购份数达到了70余份,这是个不错的开始,却也让梵妮倍感压力:EYE刊印全过程中牵扯的人数已经达到数十人,她的下一步计划与这些人息息相关。她很不喜欢这种情况,自己的命已经玩习惯了,但她从没有捎带上别人的打算。
把想法付诸实践之后突然发觉一切都跟原本打算的不一样,梵妮总觉得这不是好兆头。
而且事情很快就往更加不妙的发展方向狂奔而去。
“你真放心我和一个男人住在一块共患难啊?”梵妮边问边把一堆衣服塞进洗衣机里,毫不意外地被拍了后脑勺。
“你就非得这么说。”康维尔夫人责备地瞪了她一眼,俯身摆弄那台机器去了去了,这种时候要对付梵妮最好的办法就是别去管她。
梵妮翻翻眼睛走回厨房,迎面遇上了西里斯。他穿着改大了的史密斯的旧运动衫,正面那只巨大的史努比让整个场景看起来有点滑稽。
她实在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
康维尔夫人突然认定她需要一个“有经验的成人”来监管,去询问眼前正给自己倒水的现成“成人”人选时,梵妮是真心希望对方给出否定回答的,然而事与愿违。西里斯痛快到有些迫不及待的肯定回答宣告了她长达小半年的单独行动生涯的结束。
当然她没什么立场抱怨,不管是考虑到自己的确需要协助还是考虑康维尔夫人的情绪,毕竟这是她默认的结果。但想到接下来自己必须习惯和人分享自己生活的所有细节,还得把自己做决定的每个步骤都和人说个清楚,梵妮就全身不舒服。她有预感西里斯不会像史密斯或者康维尔夫人那样由着她的性子来,想想和赫敏头两年的状况,就知道至少最开始的几个月会是灾难一场。
“放心吧,纯真少女不是我的型。”西里斯也懒得掩饰自己听到了刚才的对话,靠着餐桌慢悠悠地喝一口。
“惨了,”梵妮抱着胳膊没好气,“可我恰好对落魄潦倒打过仗有心理创伤的老男人有特殊情结该怎么办?”
一些水淌到了西里斯的领子上,他擦擦下巴,转头很认真地看着梵妮。
“努力不爱我爱得发狂怎么样?”
梵妮瞪着他。
说真的,这样的对话不会让她感到哪怕一点的尴尬。但一想起这个的人刚刚接受了一项与她有关的重托,荒谬感就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我知道这很困难,但我们现在必须将全部心思放在正在做的事上。”西里斯煞有介事。
“你是说和一个比自己小20岁的异性调情?”
“上道很快嘛。”西里斯笑了笑,“不过我恐怕比你小20岁的男孩还得差几年才出生呢。”
“如果这就是上了年纪的好处,我宁可不要。”梵妮回击。
“梵妮!”
幸亏康维尔夫人只听到了最后一句,否则她恐怕就真要好好重新这件事了——呃,梵妮的意思是真遗憾。
在家呆了3天,梵妮揣着几十本新一期的EYE上路了,除了并非独自一人之外此次出发的情形并没有太大差别。送到院门口的康维尔夫人还是那副忧虑得要命的表情,她总归是不会拦着梵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明白拦不住。让西里斯同行确实不是什么特别妥当的主意,但这情形下那些讲究完全可以先往一边放放。
相比之下史密斯要放松一些,梵妮有时会猜想一下这是因为他没真正见过谁倒下的样子还是因为他对她足够有信心。大概是待在孤儿院的那几年里养成的思维惯性吧,史密斯似乎相当坚定地认为梵妮总是可以化险为夷。他一脸严肃地祝福梵妮“小心点”,这总会让她忍不住想说两句破坏气氛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