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岚厌了,不在眼前也好,他爱去什么甜水巷糖水街的养小女人就养吧,反正王爷赏的小院是她住着,尤家最大的面子,还被她紧紧拿捏着呢。何况他还是有些良心,今日未来女婿来金陵请期,他作为嫣如的亲爹,好歹也做到了盛装出席配合,不落下旁人笑话。
和薛贾见面的地方不在尤家。当初,嫣如为了不然薛贾发现自己图财,在那他面前捏造了自己权臣之后、富家千金的身份,若薛贾到了他们的小院,定是半天云里跑马 ,马脚大大漏出来。于是,钱老娘自掏腰包,先用好处堵住那京城媒人的嘴,再去会仙酒楼定了最华贵的包厢招待薛贾,免去没必要的麻烦。
“钱娘子!他来了,钱娘子!”舅妈家豆腐坊里的帮佣小子假扮尤家仆人,先去码头上接了薛贾,再将他送及会仙酒楼。明明见的是晚辈,在场四人却紧张至极,非得得站起来,不知摆出什么表情。出门前,嫣如提醒过佩岚,薛贾长得很丑,也最不喜旁人觉着他丑,因而千万千万不能在他面前显露被丑到的神情。佩岚屏气凝神,生怕自己表现不佳,触怒这皇城富商、军官后裔的乘龙快婿。
包厢的门推开,酒楼跑堂引着人进来,佩岚预备好防御的心态,定睛一瞧,来人称不上清秀,眼睛有些小,却也是个线条分明、消瘦白净的小伙子,佩岚暗笑嫣如夸张,跟那姓柳的小子呆久了,眼光高得刻薄,不过普通人的相貌都被她嫌丑。
钱、尤两家四人才想着开口招呼,瘦小伙:“迈进房门的腿忽然缩了回去,转身道:“公子,公子,在这呢,您去那头作甚。”待再次出现,不再是方才的小伙,而是个腆着肚子的壮汉。佩岚大意丢了防备,眼神径直扑上去,只见那壮汉面泛光,眉眼粗鄙,鼻头硕大。这长相,不能单纯地用“丑陋”二字描写,毕竟丑人也分经看和不经看、能看和不能看,有些丑人虽面容丑陋,到底还是能叫人直视。而薛贾的外形,准确地说不止于“丑”,毕竟这脸上的五官称不上嘴歪眼斜,拆开都算是最普通的形状,然而组合一起,竟是出了奇的骇人,带着强烈的攻击性,乍一眼看他,便觉双目不适,多一眼,又是刺痛难受。他的丑,集五官通感一体,眼睛瞧到难看,鼻子仿佛闻到此人身上的体臭,耳朵听见他聒噪狂妄的嗓门,手指上也似有他皮肤上黏糊的油脂。
居然能搞定这样的角色,佩岚忽然对女儿身上的狠劲肃然起敬。
薛贾朝嫣如的家人行礼作揖:“晚生薛贾,见过四位长辈。”
佩岚被迎面直击的难看僵在原处,还是钱老娘久经沙场,主动和蔼可亲:“哟,这便是京城的薛公子罢?如此品貌,果然非同凡响。这一路累了罢?快快起来,咱们家规矩虽多,也不差在这一时。”
薛贾起身:“谢过老夫人,想来您便是尤姑娘的外祖母罢。”
“对对对,老身便是枢密院院士的后人。”钱老娘热情洋溢,一一给薛贾介绍,“这是尤姑娘的父亲,在金陵肃王府里当差任职;这是她娘,金陵最好绣庄的东家;这是他舅,如今经营着一家挺大的铺子。”
薛贾顺着钱老娘的话,挨个朝嫣如的家人行礼问安,待介绍完毕,道:“晚辈本还带了些东西,作为补充给尤姑娘的聘礼。本想拜见时,顺道运进府里,怎知伯父伯母安排在酒楼里,倒是不方便了。”
谎话被佩岚信手拈来:“不巧了,最近我们府里扩建两栋屋子,工匠出出入入,既不方便,也怕叫薛公子笑话。因而特地在酒楼里摆上一桌,宽敞,安静,也好说话。”说完,手绢一甩,“这酒楼是咱们金陵最好的馆子,巧得很,这屋子还能瞧见咱们家的绣庄,薛公子请看。”
薛贾随着佩岚所指望去,俯视之下,远处一条巷子首处,画了“岚”字的幌子招摇显眼,引领着后头的巷子。薛贾见识了传闻中金陵最好的绣庄,姿态神情越发毕恭毕敬:“果然不同凡响!”迫不及待地唤来守在外头的媒人,捧来一只红木拜匣,郑重其事地递给佩岚。佩岚打开,里面是用黄色包袱包好的一张红纸,酒楼的跑堂递笔,尤康作为父亲,在盒内红纸上写上嫣如的年龄、生辰,唤媒婆放匣内,递给薛贾。在嫣如不能参与的酒桌上,众人完成了她作为一个女子的命运交接,似乎很简单随意,似乎又很郑重。
“这请期之礼已成,晚辈如今且算是各位的女婿,请外祖母、伯父伯母、舅舅,再受我一拜!”薛贾谨记母亲的嘱托,努力装出斯文模样。钱老娘和佩岚抑制不住喜悦,赶紧扶着薛贾起身,喜乐一团。薛贾不厌其烦,向尤家人介绍了他家在京城的营生、关外那堆珠宝和上千两的银子,以及承诺未来给嫣如的搭理的当铺,佩岚听在耳中,喜在心头,连带着看薛贾的眼神逐渐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