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方才给郑氏引路的宫女借着火光看清那女子的脸,瞬间倒吸一口冷气,失声惊呼:“苏宝林?”
郑氏只隐隐听说陛下近来有个宫女出身的新宠,姓苏,已然被册了宝林,可从来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听得宫女的称呼,郑氏脸上那抹运筹帷幄的冷笑瞬间僵住,血色褪尽,瞳孔骤然紧缩。
她原只想让裕亲王夫妇丢个大丑,为日后攻讦添个现成的把柄,万万没想到,周璲色胆包天至此,竟敢在宫禁之内、众目睽睽之下,染指皇帝的枕边人!甚至还不是深宫寥落失宠的后妃,而是近来炙手可热的苏宝林!
这哪里是风流韵事,这是足以丢了性命的滔天大祸!
郑氏只觉得眼前发黑,方才的得意全化作了惊惧。她不仅惹上了大麻烦,更是亲手将这足以震动朝野的丑闻捅到了巡防侍卫面前!陛下丢了颜面,会如何处置她,她简直不敢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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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宫中,一名嬷嬷步履匆匆地趋近皇后身侧,低声急禀了几句。
皇后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凤眸深处闪过一丝凌厉的寒光。而后,她放下茶盏,脸上依旧是雍容得体的微笑,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夜色已深,诸位王妃夫人今日也都乏了。本宫瞧着时辰不早了,不如就此散了吧。来人,好生送各位王妃、夫人们出宫。”
这突如其来的逐客令让殿中众人皆是一怔,但凤令已下,她们有再多的疑问也不好多问,只能一个个恭敬地告退。
老王妃亦是从容谢恩,与青娆一同随着引路的内侍出了大殿。
宫道两侧的宫灯在夜风中摇曳,投下幽幽光影,更添几分山雨欲来的压抑。直到出了宫门,坐上王府的马车,车内只剩下二人,老王妃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来时两人并没有同乘,她也不想看人在她面前拘束或是逢迎,到底都不自在。可儿子将这个宠妾交给了她,如今宫里情形特殊,她倒不放心让她一个人一辆马车了。
左右无事,借着车内琉璃灯盏柔和的光线,老王妃打开皇后赏赐的两只精巧的紫檀木匣。只见一个匣子放的是一些对症她旧疾的药材,另一个则放着几支品相极佳的山参和血燕。
老王妃目光扫过那些明显更适合孕妇滋补的药材,眼中掠过一丝诧异。她抬头仔细端详了青娆片刻,见对方一脸茫然不解,不由微微一笑,亲手将匣子推到青娆面前:“娘娘仁厚,特意赏你的。收着吧,好好将养身子。”
青娆受宠若惊。
一来是她没想到老王妃愿意与她共乘一车,二来则是不敢置信娘娘会赏她东西,方才在殿上,娘娘似乎并没有怎么正眼瞧她。但上一回进宫,娘娘对她却的确有些特殊。
见老王妃对自己的态度似乎缓和了几分,青娆便大着胆子将上回的情形说与老王妃听,一脸的疑惑不解:“妾还是不明白其中缘故,也不知娘娘待妾这份特殊,对府里是好是坏?”
闻言,老王妃笑了起来。
明明是自己有惑,怕她不理会她,倒是会拿全府当噱头吸引她的注意。不过,甭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能说出这种话,至少证明她不只是个以色侍人的宠妾,是有几分见识和聪明的,倒也怪不得绍儿喜欢她。
老王妃看着青娆清丽中带着几分温婉的眉眼,轻叹着笑了:“你这孩子,生了一副有福气的面相。方才在殿中,我瞧着你低头抿茶的模样,恍惚间竟似看到了当年姜太夫人的神韵……”
她嫁进宫里早,曾经见过皇后娘娘的母亲姜太夫人,如今细想来,庄氏倒是和姜太夫人生得有几分仿佛。皇后娘娘年纪大了,恐怕也愈发心软,才做了这往日不会做的事,由得自己性子来了。
青娆顿时明白过来。
听闻顾皇后之母便出身姜家,能担得起老王妃一句姜太夫人的,想来也只有那位了。
她心情一时有些复杂。人人说她出身卑贱,可她的面孔,竟和那位尊贵的夫人相似,又借此得了国母几分瞩目,当真是世事无常。
老王妃却在担忧周绍。
方才那情状,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是宫里出事了,皇后娘娘心善,不让她们卷进去,立刻就派人将她们送出了宫,可前殿那头,却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才见周绍的身影在几名内侍的陪同下快步走出宫门。他面色沉凝如水,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肃然,对上母亲与青娆担忧的目光,他只是微微摇头,便骑着高头大马在马车外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