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日晚间,周绍忽然同她提起,道京兆尹夫人送来了帖子,请她明日过府听戏赏花。
青娆有些诧异,这还是她进了京城后第一次有女眷下帖子邀约她。
在襄州府时,襄王两府是土皇帝,在官员的调动和升迁上有举足轻重的话语权,故而当地的官员女眷从不在意她是妻是妾,一律当成主子来敬着。
但高门林立,错综复杂的京城不同。从前在陈府时,陈家的那些姨娘便从来没有出门赴宴过,只因嫡庶有别,但凡讲些名头的人家都不会邀约妾室上门。
打入京以来,除了几个宗室里的侧妃、夫人之流给她下过帖子,京城六部和当地的官员从来只是送东西来,更遑论是三月三这样的大日子了。
青娆不免有些局促和紧张,问:“爷,我要去吗?”
周绍就摸摸她的头发:“既然给你下了帖子,你便去玩玩就是。不必怕她,你是正三品夫人,论起品阶,倒比她身上的诰命还要高半级。”
被他这么一说,青娆倒觉得心中轻松了些。
平日里并不觉得郡王夫人是多么体面的身份,在府里也不过就是比孟氏、丁氏高上一头,可放到外面去比,才知道这已经是顶高的诰命了,也就比宰辅的正室夫人低一些。
她心里有了底气,就安静地依偎在男人怀里,听他给自己交代里头的利害关系。
一向只有豪门大族的子弟才能坐上京兆尹这个位置,只因京城遍地都是宗室和权贵,没有背景,很难应付这地界层出不穷的纨绔和麻烦事。
刘傅便是原州刘氏出身,家中有两个长辈都任过京兆尹一职,是典型的老牌豪族。
如今,朝野投靠各个宗室的人都不少,刘傅本人的倾向虽然不明显,但原州刘氏却早早搭上了裕亲王一脉,为他摇旗呐喊做了不少事。
“前几日,我查了裕亲王手底下一个六品京官钻了朝廷的空子,垦荒免赋后,迟迟不归还户部的事情。这个人官小,可做出的事情并不是个例,或许,他们就是为了这桩事想走你的门道。”
在此前,刘傅和他并没有什么交情往来,刘傅的夫人杨氏就更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了。
陛下给他的这个官职,小虽小,手里的权力却足以让很多人坐立不安。河间王那里还好,拥簇他的都是一些文士学子和商贾之辈,可老裕亲王仗着太后宠爱横行霸道惯了,身边跟着的都是老牌的勋爵和权贵,兼并良田的事情没少做。
故而周绍虽只说是个猜测,但心里已经有八成的把握了。
“你只管去就是,刘傅要么是自己心虚,要么是想当中间人替人求情,总之只有他们求着你的份,你不必怕他们。”
青娆见他将事情掰碎了讲给她听,自然也明白了过来。
朝廷有明律,开垦抛荒的土地后,三年内可以不交赋税,十年后必须将土地在官府登记为官田,归还朝廷。
一个六品的京官都能钻朝廷的空子,走了门道把垦荒得来的地作为祖产纳为私有,那些地方大员、豪门世族,这种事情恐怕更不会少。
京兆尹刘傅青娆从前见过一回,当日黄承望在金水河溺毙的消息,便是他上门告知的。
据传,他夫人杨氏名下有大量的田产铺子,沈氏曾夸赞她很会打理家中庶务,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可照周绍这么一说,那些田产,说不定是刘傅假借他夫人的名头侵占来的良田。
青娆心中有了数,等第二日上门去做客时,亦是穿戴得十分华丽大气,就差把册封的礼服穿在身上了。
杨氏一早就派了人在门上等着,听到信后立刻就扔下其他的女眷亲自去了二门上迎。
她心慌得厉害,刘家是世家大族,这种贪墨兼并土地的事做了不知道多少。刘傅在京兆尹任上这些年,也变着法的将京郊的许多土地记在了她的名下,美名其曰是她自己打理庶务挣来的。
田沽这个小小的六品官一倒不要紧,裕亲王一脉上下可都觉得是成郡王在敲山震虎,田沽只不过是一道开胃小菜,真要让裕亲王肉痛,必得要砍掉他的臂膀才能成事。
听说,前些时日成郡王被册封后,裕亲王做了不少小动作想在陛下跟前上他的眼药,只是可惜到最后前者仍旧圣宠优渥,反倒是裕亲王吃了些暗亏。
她心里也不免怨恨族中伯叔早早投效了裕亲王,如今害得他们被牵连进去,进退两难。真出了事,裕亲王也不见得会救他们,他们还得承受成郡王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