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骁有点身手,不至于轻松就范。而且他之前行踪还挺神秘的,陈念想问他为什么跟踪自己都找不见人,怎么突然……
李骁抿抿唇。他说:“我去、去老家,上坟。”
“回来之后,想、想找你。沈为舟,说可以细、细聊。”
“……”
陈念沉默下来。他记得李骁说过的话。
他没有妈。
陈念搓把脸揉了揉。他抬起头后重新问:“那你找我干什么,还找到他那儿去了。我肯定……”
说完他就默默咬了舌头。肯定个屁,正常人谁会想到他还和傅非臣搅和在一起。傅非臣对他的沉默有些不满,他抬眼看看李骁,无声表示有话快说、说完快滚。
李骁照做了。他攥了攥拳头,在陈念跟前蹲下来,轻声道。
“陈、陈叔没了。”
第193章 老陈的遗物
陈叔。
这称呼一出来,陈念起先都没反应过来说的是谁。过了好半天他才啊了声,问:“我……”
他讲不出那个字来。李骁点点头:“嗯。”
还挺突然的,陈念得有十几年没见过老陈,本以为他那张脸都模糊了。然而此刻一提,他却发现自己还记得。
陈念眨着眼,嘴唇一动一动,却说不出什么话来。正晃着神,肩上就按来了一只手。
不是李骁,是傅非臣。他说:“先回家。”
“家”这个字终于把陈念拉了回来。他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问李骁:“你是……怎么知道的?”
“……”
李骁垂下眼,仿佛在组织语言,直到傅非臣先道:“你也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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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同一辆车回了那间小房子。车开进老小区时李骁有点惊讶:“你现在,住这里?”
陈念看着窗外嗯了声:“是我和我妈以前的家。”
至于现在是怎么回来的,他没说。李骁抿起嘴。车停到楼下,陈念先下来,又顺便托傅非臣一把。
“没事。”傅非臣不要他扶。他撑着那根大杀四方的拐杖,身姿笔挺,“上楼吧。”
李骁默默跟上来。
他们三个坐到沙发上,傅非臣倒了杯温水推给陈念:“先喝水,慢慢听。”
陈念恍惚中看他一眼。意思是他是听的,又不用嘴,还用润润嗓子啊?
但李骁已经开始说了。
他是孤儿,十几岁就在赌场里打工。给人倒水、码牌、挨赌徒的巴掌,赢家心情好给他塞十几块钱,输家拿他当出气筒,随便踹。
老陈就是那间赌场的常客。
听到这儿陈念心底抽了一抽。他捂住脸,很怕听见老陈也是殴打李骁的一员,但还好没有。
“陈叔,人不错。”知道这话对陈念不公平,李骁惭愧地低下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陈念闷闷道,“你继续说。”
其实后面的事情就很简单了。老陈离了婚,痛定思痛想要戒赌,但又怎么戒得掉。
他的神经中枢已经被赢钱时那种剧烈的快感毁掉了。打工干上几个月,好容易攒些钱,心底又开始痒。
李骁就这样看着他来来去去。
老陈脑子清楚时会坐在走廊里哭,一把鼻涕一把泪跟李骁说他也有个儿子,跟你差不多大。
他说起陈念时眼睛里有光。说他脾气倔,像他妈妈一样。老陈很担心他以后的日子会不好过,但又自我鼓励,说没问题、我儿子很顽强。
顽强。
这个词在赌徒里不常用,有点超出李骁的文化水平了。他回去偷偷用前台的电脑查出来什么意思,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单薄却难以摧折的身影。
听老陈描述,他那么瘦那么小,就敢在催债的人跟前保护母亲。
李骁很羡慕。
陈念无端成了他晦暗生活的一杆旗帜。飘在海市蜃楼上,看得见摸不着,但足以吊着他在那摊烂泥里苟延残喘。
不失掉自我。
“……”陈念有点懵地看着他,“不至于吧……”
李骁笑笑:“至于的。”
李骁还告诉他老陈其实私底下偷偷去看过他们娘俩很多次。有时候看一次会消失很久、好好做工,有时候看一次就会回来把全部身家压上。
他消失那么多年,不是不想回家。只是没有资格再回去。
“后来,他、他去外地了。”李骁报了个时间点。
陈念回忆了下。那时候薛燕华生意有所起色,老陈大概是深受刺激又惭愧不已,决心换个城市搏出路。
李骁有他的手机号,时不时会和他通个电话。
上个月拨过去,成了空号。他去到老陈去的那个城市,领回了他的骨灰。
“警察说、说是突发脑梗,”李骁说,“没有痛苦。”
“……”陈念嘴角动了动,想让自己笑,却又笑不出来,“在……赌桌上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