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听过这么算的。陈念抿抿唇,他把冲锋衣收紧些:“……然后呢?那匹小马怎么了?”
“我很喜欢那匹小马,很努力拿了三年满分,以为这样就能把它留下。”
“然而课程结束后,它被送走了。”
“……”陈念忍不住嘀咕,“你家当时……不缺养匹马的钱吧?”
“当然不缺。”像是觉得他这问题很可爱,傅非臣抬起手,刮了刮陈念鼻尖,“她打一局麻将,就够莉莉安活到老死了。”
莉莉安,应该是那匹马的名字。陈念默默记下,他仰脸望向傅非臣:“然后呢,你去闹了么?”
出乎他意料,傅非臣点头:“闹了。”
“他们因此而愤怒,认为我玩物丧志,应该吃到教训。”
“所以我在祠堂罚跪一整晚后,他们告诉我,莉莉安本该被送往家族马场,继续享有完美的生活。”
“但因为我的任性,莉莉安昨天的目的地是,”仿佛如鲠在喉,傅非臣用力吸一口气,才道,“……是屠宰场。”
“什么玩意儿,”陈念本来有些困,一瞬间被惊得睡意全无,“屠宰场?!”
“嗯。”
傅非臣侧过脸来,幽深漆黑的眸子框住他,眼眶一片病态的红。
“在那之后,我有很多年被勒令不准回国,以免我在更好的环境中‘旧病复发’。”
“大哥第二年来看我,暗地里送给我一条和莉莉安毛色一样的杜宾……就是辛辛。”他忽然问,“你知道辛辛的意思么?”
陈念抿了抿唇:“辛,是辛苦的意思吧。”
“……真聪明。”傅非臣叹息着碰了碰他的额头,温度依然滚烫,“我那时在想,人一辈子都会这么辛苦吗?”
“后来长姐来了A国,她帮我瞒着家里,没让他们知道辛辛。我……也很感激她。”
“……”
陈念终于捋明白了来龙去脉。
所以他到成年都没回国,大哥去世却肯放弃已有起色的事业,回到曾经的牢笼。
那是曾经在他失去伙伴后,给他慰藉的大哥。他亲自去现场认领遗体,还要听外面流言蜚语揣测他杀害兄长。
这么一通组合拳下来,是正常人早疯了。
……
好吧,其实傅非臣也疯了。他没有正常人的情感、欲望,表达途径也完全缺失。
有一半的他,压根是被一起送进了屠宰场。
“……念念。”失血后又讲这么多,他大概是累了,语速渐渐慢下来,庄重到宛如起誓,“莉莉安之后,你是我第一次在限制之外,想去争的。”
“……”
陈念垂着眼,不说话。
他听到傅非臣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洞穴中:“可是,我好像把你弄坏了。”
很迷茫,仿佛小孩第一次拥有心爱的玩具,却读不懂说明书。大卸八块后才后悔又害怕,玩具却已成残肢、复原不能。
还好陈念不是玩具。他抓住傅非臣的手,用力一攥:“胡说八道什么呢。有那么容易坏,我早……”
那个字不吉利,他于是闭了嘴。傅非臣缓慢地转动眼珠看他:“念……”
“你别念了。”陈念抬起手捂住他嘴。他看着枯枝丛中被风吹暗,又跳起来烧的火苗,“……说这么多,那你听听我的故事吧。有点无聊,你不许睡啊。”
傅非臣吻了吻他掌心,大概是许诺的意思。陈念舔舔后槽牙,好半天,终于挤出一个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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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生活其实也像狗血剧,不过是在市井频道。
好赌的爸生病的妈,没有弟妹但打工补窟窿的他,放在夜场里,一讲一个笑哈哈。
这种惨事多到了无新意,但落到个人身上就成了不可逾越之痛。陈念跟人打完架,没钱买药,只能挖同事用空的跌打损伤膏。
“知道怎么挖吗?”他扭头跟傅非臣显摆,“用牙签,一点一点往外抠。有次牙签都抠不出来,我管保洁阿姨借了根针。你猜怎么着?”
傅非臣苍白着脸笑:“你上药的时候手抖,把淤血戳破了?”
“……这你都想得到。”没唬住他,陈念很失望,“好吧,就是这样。”
“那然后呢?”
“然后啊……”陈念把脑袋一歪,“然后我发现有的淤血能挤出来,就那种比较浅层的,扎破皮就行,好得比等它自己散开快。”
说到这儿他又嘚瑟了,仰起脸来,眼睛亮亮地看向傅非臣:“你没发现吧,我小肚子上其实很多这种疤。坑坑洼洼的,一点都……”
“很漂亮。”
“……”陈念差点把舌头咬了,他瞪傅非臣,“你有病吧,哪儿漂亮了?!”
傅非臣不理,依旧轻声道:“哪里都漂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