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那恩害怕入睡,害怕做梦,害怕再次见到那个冰冷威严的银发血族,更害怕……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做出让太宰治担忧的事情。
可原本他的身体就开始变得嗜睡,心脏时常的刺痛让他更加迷茫,加之又在这种精神高度紧张下强制清醒,这让他的精神……濒临崩溃。
太宰治指尖拂过他微凉的脸颊,轻声问:“想吃兔子馒头吗?”
“……有点没胃口。”菲那恩总是这样回答,拉着太宰治的手,声音轻飘飘的,“我没事,你一直牵着我就好了。”
太宰治知道菲那恩的固执,也知道他沉默背后的守护之意——这个笨蛋,只是想让他安心而已。
这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自虐的体贴,让太宰治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闷得发慌。
偏偏菲那恩什么都不愿意说,他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他第一次发觉菲那恩原来是一个认定了某件事就不会再变的人。
嘴严得……甚至有去当谍报人员的天赋。
太宰治只能将菲那恩冰凉的手握在掌心,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驱散那似乎从骨子里渗出的寒意,“你快快好起来吧。”
他加大了调查的力度,手段愈发凌厉急切,试图尽快揪出那个藏在暗处的老鼠,终结这场针对城市、也针对他的小吸血鬼的无声侵袭。
办公室里的低气压几乎让所有前来汇报的下属都战战兢兢。
然而,该来的梦,终究还是避无可避。
菲那恩没有忍住在港口mafia的休息室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漫长而绝望的梦。
梦里,他无数次尝试动用血族的力量,试图扭转太宰治体内那不断流逝的、属于人类的时间。
他感知着那些细胞的活性,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去滋养、去改变。
但每一次,都被一股无形而绝对的力量毫不留情地弹回、湮灭。
那不是物理上的冲击,而是一种概念上的、规则层面的“拒绝”,仿佛他触碰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个行走的“否定”本身。
[人间失格]。
这能力不仅无效化一切外来的异能力,甚至连他自身细胞内那些注定走向衰亡、凋零的“程序”,也被牢牢锁死,拒绝任何形式的“异常”修改。
它像一道绝对的法则,冰冷地运行着,守护着太宰治作为“人类”的本质,也断然拒绝任何试图延续他生命的外力——哪怕是出于最深切的爱意。
此局,无解。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看着太宰治眼角渐渐爬上细纹,看着那头柔软的棕发染上霜色,看着那挺拔的身躯逐渐佝偻,看着那双鸢色眼眸中的光芒逐渐被时间磨损,变得浑浊,最终熄灭。
他陪着他,走完了作为人类的一生。
梦境中的时间感被扭曲拉长,那长达数十年的陪伴与无能为力的绝望,每一分每一秒都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知里。
太宰老了,他还是这个样子。
太宰死了,他还是这个样子。
最终,太宰治在他的怀里,像所有普通人类一样,呼吸渐渐微弱,直至停止。
那双曾倒映过无数阴谋与算计,也曾盛满对他独一无二温柔的眼眸,永远地闭上了。
菲那恩抱着他尚且温热的身体,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也变成了一尊雕塑。
这一刻真正来临时,菲那恩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永恒的生命,成了一场永无止境的凌迟。
他依旧保持着少年模样,时间在他身上凝固了,而整个世界,却在他周围飞速流转,物是人非。
孤独像最深的海水,将他淹没,窒息般的痛苦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灵魂。
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守着一座冰冷的墓碑,周围的世界色彩尽失。
他试图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寻求永恒的安眠。
他躺在那块冰冷的墓碑旁,用最锋利的匕首刺穿自己的心脏——伤口在下一秒愈合如初。
他走入熊熊烈火——火焰舔舐着他的皮肤,带来剧痛,却无法将他吞噬。
他从港口Mafia大楼的最高处跃下——摔得粉身碎骨,却在剧痛中看着骨骼血肉自动拼接复原。
他无论如何都死不了。
那永恒的、无法终结的生命,成了最恶毒的诅咒。
“太宰……别丢下我……求求你……”他抱着冰冷的墓碑,像抱着唯一的浮木,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干涩的绝望。
无人回应。
只有永恒的死寂,和无尽的、轮回般的痛苦。
“……菲那恩!”
遥远而焦急的呼喊声,像是穿透了厚重冰冷的深海,艰难地钻入他的耳膜。
菲那恩猛地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