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
丹恒看了看自己身边的粉蓝色水母,几乎感同身受的闭了闭眼,感觉自己也几乎要窒息了。
有些时候, 这种清醒,会比崩溃本身更加残忍。
丹枫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内心的哀嚎,听见了自己的哭声,尝到了自己的眼泪,可他仍旧不能倒下,不能将这满腔乱撞几乎要将他搅碎了的痛意哀哭发泄, 只能将其反复品尝,清醒的看着自己的世界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看着命运残酷的借他的手夺走他的一切。
水母三月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滞涩,“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利用倏忽血肉复活白珩,从头到尾都是倏忽钻了这个空子,想要再次出来作乱,而应星之所以会身受不死诅咒,是为了封印倏忽才...”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都说不下去了。
这整件事,要说天意弄人,莫过于此。
虽然事情的开端确实是由于一份私心,一份不认命的叛逆,可这后续种种,早已超出了这份私心的范围。
明明他们在面对每个选择的时候都已经尽力做到了最好,但事情却还是一步一步的,走入了死局,变成了他们熟知的那个结果。
她看向丹恒,“丹恒,你说,要是那个星核猎手知道了这件事...”他会是什么想法。
身染不死诅咒并非是自己一意孤行利用丰饶的恶果,而是背负封印的证明,而他所追杀的对象,或者说他想要不死不休的对象,却是原本恨不得以身相代的友人。
丹恒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是...”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声音中也有颤抖,“但他、丹枫,还有我,我们所要背负的其实不曾改变。”
他们所要背负的其实并非是什么利用丰饶的罪责,而是这之后,因他们的私心造成的牺牲——那被饮月之乱牵连的上千条无辜性命。
因为那上千条无辜生命,所以丹枫才在幽囚狱里一言不发,没有提到过一句他们的贡献,也没有将他们曾经再一次将倏忽扼杀在萌芽中的事迹说出来减刑,只是任由十王司调查,误解,最后将他和他牺牲的友人一同打入黑暗。
因为那是他们曾经共同选择,共同约定的结局。
那也是他们能够为罗浮,为罗浮上的的万千生灵能够做的最后一件事。
而直播外更是一片死寂。
未来景元怔怔的看着直播,呆愣良久,久到他甚至连呼吸忘了,脑袋里就像是有什么炸弹在缓慢爆炸一样。
直到他负在身后的指尖轻轻的颤抖,他骤然惊醒,下意识的张了张嘴,却在开口之后立刻卡了壳,哑了声,唇瓣微颤着轻轻张开闭合了几下,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吗?”
那声音听着飘忽,发声吐字都远不如之前那般自如顺畅。
七百多年前,饮月之乱事发的时候,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感觉一切都很突然,仅仅在一天之内,他的四周便天翻地覆,他依赖的哥哥被打入大牢,他另一个哥哥被永镇幽囚,他的师父身堕魔阴,也入了幽冥。
一夕之间,挚友具散,不复从前,本就是被赶鸭子上架要接任将军的少年受其牵连,一下子就落入了无人撑腰的艰难境地,差点连预备将军的资格都要被剥夺了去。
可景元并不在乎,比起那些被怀疑、被为难、被质疑的种种,他更想知道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突然就落到了现在的下场?
十王司给出了调查结果,其上种种借有证据,可他仍旧无法相信,他一次又一次的探望过其中的每一个人,可从没有得到过回答,无论是清醒的还是不清醒的。
他想问为什么,却又不知道为何问不出口。
直到他们死去、他们离开、直到过去的一切都风流云散,直到物是人非的面目重生、回到这片故地,他们都没有留下过一句话。
而现在,在七百年后的未来,在七百年前的过去,景元才终于收到了这份‘迟到’的礼物。
——他们以自己为代价,竭尽所能的,送给了他一个尽量安好的罗浮,送给了这艘仙舟,一个免受第二次灾害,继续迈向未来的机会。
他们甚至还考虑到了他,考虑过他的前途...
即便这其中有着太多不尽如人意,但这已经是他们能够做到的最好的程度了。
景元轻轻仰起头,目光从直播移开,仰望着面前空白的光幕,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双眼,让风与云都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那抿紧的嘴唇和苍白的下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