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青鍋裙衫的主人却步履如常,头也未回。
李寻欢攥紧了拳头,颤着身子慌不择路地追上去,面色惨白道:“念念,不要嫁给他。”
他颤抖着呼吸,怕失了这次机会,便再也没有机会开口了,“我知道我已经老了,与你实在不相配。可是......”
他涩着嗓子,不知要如何说下去,只能深吸一口气,透过满目的水雾凝注着她,以一种近乎乞求的语气,哑声道:“我知道若非情蛊,你绝不会对我动情。都是我的错。”
“我......你若怨憎嫌恶,要我的命来偿还也无妨,只是别看不见我。”
李寻欢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话音还未落,咸热的眼泪便狼狈地淋了他一身。
这话实在卑劣无耻,更是全无道理,可是他已经没有办法了。
闻言,念念终于停下脚步,回过身冷冷地看向他,眼神毫无波动,似在冷眼旁观陌路人的痛苦。
这双浓墨般的猫眼原来也可以这样冷冽。
李寻欢心里说不出的慌乱,冥冥中仿佛有道声音在告诉他,倘若什么也不做,他将在这道眸光下失去某种世间仅有的珍贵之物。
胸口闷得喘不过气,他忍着心脏的抽疼,学着将自己剥皮拆骨,赤.裸地摊开在她面前,“念念,我承认我是个软弱、不堪又卑劣的人。满口道德纲常、侠义伦理,怕被世人诟病。十二年前,我就已经习惯了被世俗阉割的自己。”
李寻欢从不是肆意潇洒的江湖客,他幼时尝尝思索功名何意,不解父兄为何受功名所困,可他自己却被‘侠义’二字捆绑了半生。
他本想说:自青梅树下第一次见你时,我就再也没能忘记你的眼睛。
然而事实是,自那间摇晃的车厢里,她蓦然睁开眼,眸间尽是难训的野性时,他便再也忘不掉这双眼睛了。
与他截然相反,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是永远不会被规训的。
“遇见你,我才逐渐完整,是你把我被阉割掉的那一部分,重新还给了我。世人再如何指指点点,我也不愿再分食自己的心,去当一个无瑕的英雄。”
她的野性,她的蛮横,她的灼灼,像是一场掀天的山火,终于烧掉了他望向世俗彼岸的犹疑,烧掉了所有的镣铐与枷锁。
他成了一座孤岛,区别是,四面八方的水隔绝了所有的疑目,水流蜿蜒而向,全部通往她。
李寻欢颤声道:“我不愿再懦弱了,剩下的几十年寿命里,我只想活在你眼里。”
如果有一只小猫愿意停留,孤岛怎会还是孤岛?
可是,她还会愿意吗?
寂冷的寒风里,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哽咽声,压抑又痛苦。
念念好整以暇地环起手臂,隔岸观火般咀嚼着他的痛苦,半晌才笑意盈盈道:“原来就是你。你倒是深情款款,可惜我已经全部忘掉了。”
她轻轻摩挲起腕骨,苦恼地提醒他:“今日是师兄寿辰,不宜见血,你还能活六个时辰。”
漆黑的瞳仁倏地一转,她微笑着,语气犹带着几分天真:“可得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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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call back一下
第109章 做你的侍仆 我不会放开你的手,但你可……
‘我已经全部忘掉了’。
李寻欢的心脏停了一瞬, 模糊的喃语塞挤进耳膜,将脑子彻底搅乱。耳畔皆是嗡嗡的轰鸣声,她的唇瓣不断翕合,他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他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倘若没有因情蛊而起的种种过往, 她怎还会爱上他?
没有青梅树下相伴的十八年、院宅里红线交织的缠绵, 于她而言, 他就只是年纪不知大她几许的陌路人。
一个已至中年的大叔, 如何能教她动情?
心脏处浓重的抽离感压着他抬起头,慌乱地气喘道:“怎么能忘掉......我们已经——”
念念打断他, 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冷冷道:“那又如何?无关紧要的事, 我根本就不想记起来。”
怎会是无关紧要的事?
李寻欢倏地失了声,僵立在原地,凝注着她那双毫无任何情愫的眸子, 心脏蓦然失力。
他不求她施予, 若真只剩嫌恶厌憎,他自会找个偏僻地自寻了断,替她报仇血恨。
可她偏偏忘记了过往所有......
若是——若是得不到一个不留遗憾的答案,他怎能甘心?
李寻欢红着眼睛, 试图平稳呼吸,却发现一切感官都失了灵。平生至此,第一次想不顾一切地乞求另一个人不要置身事外。
他话音颤抖,断断续续道:“念念,我绝不会强迫你。可是你不能忘掉、......你忘掉了,那时的念念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