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记住,她才是罗娘子,是她施恩救了你一条命,”嵇成忧从眠风腰间拔出刀,锋利的刀刃沿着黄有余的胸前,一直游走到他的喉咙上抵住,“从今日起,你的命就抵给她了,须记得日后还她的恩情。”
黄有余犯糊涂,他在宫里,那个罗姑娘在嵇府,他如何还得了她的情?他不及细想,赶忙的点头如捣蒜,感激涕零。
只见眼前银光一闪,捆缚在身上的绳子被砍断了半截。嵇成忧把刀递还给眠风,叫他把黄有余带回殿前司,死罪可免,活罪交由蔡翁发落。
…
佛堂,烛光莹幽。
“盯着太子妃之位的,没了王家,还有周家。国公没有亲女儿,阿缨却有堂姊妹,贵妃娘娘也不如王夫人这般好打发。二郎,若是下回,你该当如何?”嵇老夫人问嵇成忧。
“我已向国公递了书信……”
周国公随英王去了南边办差。
“难怪官家说你糊涂!”嵇老夫人叹息,语重心长,“听官家的话,把你娘的坟从麟州迁出来吧。我认蒻儿做亲孙女,叫蒻儿以嵇氏女的身份嫁给你,官家那边我自去通融。”
“祖母!”
“老夫人!”
嵇成忧和阿蒲蒻同时出声。
“老夫人!”阿蒲蒻叫住嵇老夫人,眸光含颦,看了嵇成忧一眼,就仓促的转过头,“我已经和二公子讲好了,我要回家去,我想我娘,我家里……也有我自己的阿婆。”
她极力从唇边勾起一丝笑容,“我想她们了,我想回去。”
“我们何时讲好了?”嵇成忧隐忍烦躁,定定的望着她,“我叫你等我回来,你等着我就是!我说过,所有的事我都会解决!”
他很少露出这样急躁的样子。
阿蒲蒻眸中泛起泪光,“二公子,就算一棵野草,也有野草自己的家和归宿。”
痛意骤然席卷嵇成忧的心头,又令他深深的感到无力。她明白他的心意,但她依然不愿接受,她和他一样,有他们自身的坚持,不愿意妥协。
嵇老夫人为阿蒲蒻的话所触动,踌躇再三,缓缓开口:“二郎,你娘不是我和你祖父的孩子,不是我们嵇家的人。”
阿蒲蒻抬头,不敢置信的望向嵇成忧。而他,比她还要震惊,眼中充满惊涛骇浪,还有数不清的疑问。
“说起来,你早已知晓你的身世,怕我操心就一直瞒着我,是不是?你舅父舅母在世时瞒着我,你也瞒着我,”嵇老夫人沧桑的笑了笑,自嘲道,“在你们眼里,我这把老骨头,就是聋子瞎子。如果不是官家召见,我竟不知,官家就是少微宁愿婚前失节,也要把你生下来的那个人……”
随着嵇老夫人的讲述,阿蒲蒻的心口酸涩不已。这样的身世,对于作为一个磊落君子的他,是痛苦和难以接受的吧。
她将纷乱的思绪压下去,听嵇老夫人说,当年她随老将军巡守边关时,在野外捡到一个弃婴。常年战乱之地,又是贫瘠的年头,就是找到她的亲身父母送还回去,也养不活。老夫人动了恻隐之心,收养了她,和独子一起抚养长大。
“你娘长大后,到了议亲之龄,你舅父正好回兵部述职,就带了你舅母和你娘到汴京来见世面……”
在这里,嵇少微遇到了官家和周国公。所以,嵇老夫人误以为当年那个对养女始乱终弃的人是周国公,也一度对国公没有好脸色。少冲夫妇知道实情,却编造了一段谎言隐瞒于她。
“在这世上,只有你,是你娘的血脉亲人,把她接回来吧,不要让她孤零零的躺在麟州。”
不知过了多久,蜡烛的烛泪在烛台上堆积如泥,阿蒲蒻听到他干涩的声音答道:“好。”
“我明日就启程去麟州。”
他说完,转身走了,忘了给嵇老夫人行礼,也没有再看阿蒲蒻一眼。
“蒻儿,老祖母是不是太狠心太自私了?”嵇老夫人神情茫然,凄然笑道,“他想做嵇氏后人,我偏不让。”
阿蒲蒻心里一阵钻心的痛,她猛然意识到,嵇成忧的信念,已经完全被摧毁了,被官家,祖母,还有她。
他们都在逼他。
她不答祖母的话,跑了出去。
“二公子!”
就像隋珠生病那一回,她跑出去追嵇成忧。他一直往前走,不回头,就像没听到她一样。
她着急了,快要哭出来,“嵇成忧!”
他蓦地停住脚步,她收不住脚步踉跄的撞上来,从身后一把抱住他的腰。
他抬手握住她的小手,声音沉静温煦,“不管我是不是嵇氏子,都只会娶你一人为妻,等我回来。”
阿蒲蒻紧紧抿着唇,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不说话也不许他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