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密集频繁的怀孕次数下,五岁的玛丽和妹妹苏珊已经亲眼见证了两个弟弟的出生,她们上面则是姐姐范妮和三个哥哥。年轻的普莱斯太太肚子一次次地大起来、瘪下去、又大起来,人也越来越憔悴,看得玛丽既目瞪口呆,又心惊胆战。
结婚、紧接着无限制地生孩子已经成为现阶段玛丽心里最为害怕的一件事情,如果说富人的太太们还能找到合情合法的方法来避孕(当时上流社会夫妻二人不睡在同一个卧室,过去玛丽觉得奇怪,现在觉得真是再合理不过),那么穷人的妻子简直称得上是丈夫合法的奴隶。普莱斯太太当初也是一位富家小姐,仅仅因为选择了一段不合适的婚姻就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怎能不让玛丽感到畏惧呢?
按照此时长子继承的传统和普莱斯太太对威廉的爱,如果普莱斯先生过世,原本属于她的嫁妆大部分都会留给威廉,其他人得自力更生才行,男孩们尚且有各种出路,范妮、玛丽和苏珊可就惨了,缺少嫁妆的她们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未来很有可能过着还不如普莱斯太太的生活。
除了对于未来生活的恐惧,这么一大家子人生活在一起也让玛丽感到十分不适应,上一世她出生于近二百年后的中国,作为独生女得到了父母毫无保留的爱,习惯了三人小家庭的生活。来到这个世界后,无法自主的婴儿时期且不谈,随着不断长大,慢慢地回忆起上一世的事情,玛丽就越发怀念现代生活。
因为有着成年人的灵魂,玛丽从小就表现得比双胞胎妹妹苏珊更加聪明伶俐,在所有人都长得很漂亮的普莱斯家中,她也是最可爱的那个。
她有一头浓密柔顺的金色卷发,范妮和苏珊虽然也是金发,但是颜色没有她那么纯正,她们是金棕色,随着年龄增长,范妮的头发越来越接近棕色,苏珊的头发也渐渐开始变深,玛丽却丝毫没有这个迹象。在阳光下她的头发颜色像是亮闪闪的黄金,这耀眼的金色让普莱斯太太赞叹不已。她的眼睛碧蓝,在光线变换时看上去仿佛绿色,像是两颗宝石被造物主精心镶嵌在了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皮肤因为缺少营养略微有些苍白,但是干净光滑,没有一颗雀斑。她的教母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就是因为想要生下一个同样可爱美丽的孩子才选择认她为教女的。
可是那又怎样,即使上一世的她没这么漂亮,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而现在,就算因为聪明可爱她得到了普莱斯太太稍稍的偏爱,这位太太最爱的也永远是她的那些宝贝男孩儿。至于普莱斯先生就更别提了,玛丽从没见他对三个女儿表达过父爱,这让玛丽更加难以把这对夫妻视为自己新的父母。
十九世纪那恶劣的生活环境就更别提了,跟后世根本没法比。此时的英国即将进入摄政时代,医学十分粗糙原始,玛丽就曾亲眼见到普莱斯先生为了治疗骨折喝下医生开的不知成分的药水(比起那些腿被锯断活活痛死的战友,中尉这点小心的伤残真是上帝保佑),好在他身体健壮,没有喝出什么毛病(后来玛丽才得知药水里有鸦片酊成分,真是上帝保佑,普莱斯先生没有染上毒瘾)。
总得来说,在此世生存,最重要的就是得尽量避免生病,一旦不幸染病,被医生治死的概率比治愈更大,能不能活下去几乎完全仰仗病人自身的体质是否强健。不幸的是,玛丽和姐姐范妮的身体在兄弟姐妹里都算是差的,这显然和母体频繁怀孕脱不开关系。幸运的是,普莱斯家是中产阶级,普莱斯太太既舍不得出钱购买流行的儿童药剂(能够使哭闹的儿童安静下来,同样含有少量鸦片酊成分),也不至于像底层劳工那样直接给自己的孩子灌最便宜的鸦片酊,玛丽和她的兄弟姐妹们都有幸健康长大。
玛丽以现代观念去衡量此时,总觉得自己与亲人之间的关系存在一层隔膜。但是以时下的观念看,普莱斯夫妇还不算是很糟糕的父母呢!普莱斯夫妇可从不觉得自己需要关心孩子的心理,他们的孩子实在太多了,也关注不过来,只要这些小家伙不惹事、不让做父母的过分操心,普莱斯太太就谢天谢地了。
父母二人各有各的不妥之处,好在十岁多的大哥威廉还算可靠,双胞胎约翰和理查德虽然正值七岁这个人憎狗厌的年纪,但是也愿意服从这个哥哥,经常帮家里做些取报纸、拿牛奶一类跑腿的小事。九岁的姐姐范妮更是勤劳,作为长女她不仅要帮着母亲照顾弟弟妹妹们不要乱跑,还要负责哄好两岁的弟弟萨姆和刚出生的汤姆,普莱斯太太再次怀孕后就不太顾得上他们了。灵魂是个成年人的玛丽只能在父母面前表现得乖巧懂事,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尽量不让范妮再为她操心。